余姚一地,一黄杉文士手持一柄白羽扇,坐在一祠堂之下,身边摆着一张杨木茶几,茶几之上放着两杯西湖龙井,毛绒满布,乃是绝对的上等龙井,这敞开的祠堂之前摆着一片翠竹,翠竹之前站着一名年纪很轻的读书人,看起模样估计只有二十出头,此时正死死盯着这一片翠竹,两只眼睛深深凹陷,漫步血丝,嘴唇干裂,面色苍白,完全气力全力,三灯俱灭的样子。 那黄杉文士看着这读书人许久,轻轻一笑向边上的一名中年文士问道,“王师,你这是让你这弟子再走一遍你当时走过的路啊?让这世间再多一个王阳仁的人物?” 这唤为王阳仁,东越一地所出的难得的大圣人,占据文武双榜的人物轻轻一笑道,“每个人该走的路都是自己的,我的路也许并不适合他顾盼走,但是这道理不能由我告诉他,而是得他自己想出,自己想出一条路来走,走出自己的道理来。”王阳仁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岿然道,“问心一事,何其难也?不是说了就懂得的!” 黄石公若有所悟,看着那是唯一一个王阳仁亲传弟子的顾盼,心中暗暗记下了此人名号,总觉得日后翌日登上武榜不是什么问题,饮了一口水便见到一名小童迈着凌乱的步伐来到王阳仁身前行了一礼后道,“先生,门外有一名自称慕容奉天的先生拜谒。” 王阳仁稍稍一皱眉就挥手道,“我不是说了今日不见客吗?去跟这客人说一声,让其改日再来,今日王府并不开放。” 那门童正要下去,黄石公眼中流光一闪喊住门童对着王阳仁道,“王师莫要急,据我所知这慕容奉天极具文气,年少时就被苏翁称上一句‘三百年第一读书人,’而之后更是被王祸疆收为弟子,在其七名弟子当中,才能亦是数一数二,如此青俊,不见着实有点可惜。” 王阳仁见过听过不少厉害的年轻人,但每次见到之后发现也都只是些华而不实,徒有名声的绣花枕头,但见黄石公如此笃定,又念及王祸疆的名声,王阳仁还是让门童将慕容奉天请了进来。 只不过片刻之后,一黑衫青年就踏门而入,见到那祠堂之下坐着的两人,慕容奉天不失仪态的行了一礼道,“学生慕容奉天见过王公和黄公。” 王阳仁见到慕容奉天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虽然指不出慕容奉天究竟有何不对,但是其就是心中不怎么舒服,眼前的青年单论风采而言,的的确确是无人比拟,自己二十年来也没有见到能够比其还要出众的年轻人,但慕容奉天身上所缠绕的气息却是浑浊黑暗的,感受到这由心而生的厌恶感,王阳仁心中惊于自己会出现这般念头,旋即闭上了眼后,将这些不应该出现的私意尽数斩断,再睁眼之时已是平常心看待慕容奉天。 慕容奉天对于王阳仁能够如此快的斩断不该有的恶感,也是继位佩服,自从自己从王祸疆那走出,已是迈向黑暗的慕容奉天很难得到这些读书大儒的待见,而王阳仁能够不因此而受影响,只能说明他的学问真的很高很高!远远超过其他那些所谓的儒道大师。 “慕容奉天,你不是该在大梁?怎的到了此地?”黄石公饶有兴趣的看着慕容奉天,对于这个青年,他黄石公的兴趣极盛,他不是正宗的读书人,对于这般一个丝毫不掩盖做事手段,直白的让人心惊的青年,没有反感,而那些人所生的反感,无非只是做不到慕容奉天这般纯粹的自我安慰罢了, “听到王公在此开场论道,讲述道理,在大梁家中也没有其他事就跑到此地听听王公的道理,顺便见识见识东越一地的风景。”慕容奉天抿嘴一笑,看向竹林前站着的顾盼,迈步来到其身边道,“这位兄台,你再这样看下去,怕是道理还没懂,自己就先去孔圣人那里问道理了哟!” 顾盼瞥了一眼慕容奉天,讷讷道,“先生说过,看不出道理就莫要停,顾盼愚笨,看了几日仍是揣摩不到此中道理,竹子就是竹子,哪来的其他道理?顾盼除了数清了这竹子上有多少道竹节,闻到不想再闻到的竹子味道,其他真是一无所获。” 慕容奉天对于眼前这看似有点呆愣的顾盼,瞥了一眼王阳仁道,“你家先生没有跟你说过他看竹子的事?” “先生说过,道理得自己来学,他说的我记得住一时记不住一世,这位兄台多谢好意了,顾盼还要看竹,就莫要打扰了。”顾盼回头盯着竹子,身子不自主的摇晃,慕容奉天看着是一脸无奈,生怕这一个读书种子在这里活生生的累死,王阳仁能够从观竹中明了程朱理学的格物致知是不对的,那已是见了许多事与人,所结合得出的结论道理,他顾盼普普通通一个书生又如何能够明了? 不忍这读书种子没掉,慕容奉天又道,“你家先生的道理很大,那是走出来的,所以能够从这竹子中跳出,看到那竹子之外无限大的真正道理,你做不到这般大的道理,便先跳出个小的道理,格物,你家先生的道理是为善去恶,你做不到,就先格掉这竹子的外表,由内而外,看看这竹子的内心究竟是什么,而你又该从中得到什么心境想法,继而学到明白,做到知善一步先!读书学道理一事,步子不能迈得太大,不然楼会塌,会摔跤你家先生一页明悟,也是先看了太多事,记下了许多道理方才一步登天!” 慕容奉天这几句话,当得上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顾盼本就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只不过死认道理,经此一点拨,顿时明了了自己该做的事,看着这竹子喃喃道,“竹子道理,无非便是清白为人,任尔四方风吹,我且不畏不动!” “这位兄台,顾盼在此多谢了,走,顾盼带兄台去尝尝我东越一地独有的菜肴风味,看了几天的竹子,这肚子已是空空如也了!”顾盼对慕容奉天作揖,后者笑着应了下来,两名年纪差不多的青年一道走出府邸,往这小镇的深巷走去。 “王师,跟你说了,这慕容奉天的确不简单,即便放下了书本许久,这道理在心中从未丢过少过呀!”黄石公捏着自己的长须笑道,王阳仁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确实不简单,此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走那另寻蹊跷的小道,注定得不到大多数人的待见,此人若从一霸主,则功在千秋,若从一庸主,则碌碌无为白来此世道一回,但是啊,王祸疆此人教弟子的能力王某算是见识到了,真不愧是教出孙膑庞涓的能人!” 余姚城,顾盼吃下了几口醋鱼,饮了几口龙井茶水,脸色是好了不少,对于这对自己有点拨之恩的慕容奉天也算得上是知无不言,相见恨晚,只是眨眼功夫就成了好兄好弟,通过顾盼,慕容奉天也算是知道了不少关于东越一地的事,当年的越国,先是被楚国吞并,接着又被大衍吞并,但是曾经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吞吴一事在这东越之地仍是口口相传,从未断过,感慨敬佩之情也是从未断过,而当得知顾盼跟瓯越剑家的年轻一辈有不少联系,慕容奉天的眼睛不自主的眯起,嘴唇微微一抿问道,“顾弟,不知道如何见着瓯越剑家的好剑客,兄在大梁素闻瓯越剑家的剑势如同钱塘江水,生生不息,或暗劲层叠不出,或大开大合如若江水吞天,我身为读书人,却对于此事异常好奇。” 顾盼见慕容奉天面色惭愧不以为然道,“读书人仰慕者江湖侠客也是常事,弟若不是见多了钱塘江水,也会跟慕容兄一般对这瓯越剑家的剑势好奇,等吃完之后,带慕容兄去钱塘江边看看,说不定就有瓯越剑家的几名剑客在观江练剑,要说我们东越剑术的风采,那还得是欧鹏前辈最盛!” “我知道,一柄瓯柑,开遍江南江北百里地!” 顾盼神色暗淡的点点头,对于瓯越剑家作出的那一件事,虽然能够明白其中苦衷,但是心中有点不满失望也是人中常情,念及此事,顾盼的胃口也没了,起身拿起桌上的一个瓯柑丢给慕容奉天道,“慕容兄,尝尝这东越独有的瓯柑味道!” 慕容奉天接过剥开吃了一口轻轻一笑,“果然,先苦后甜!”跟着顾盼一道走出小酒馆,乌云漫天,曙光在乌云之后,慕容奉天心中一笑。 苦吃了,但吃得还不够,吃得苦越多,日后这甜,才会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