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坚守-《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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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野手心的药撒在地板上,水也洒出来,泼湿了他的手腕。他抿紧嘴唇,低头看她,她倒恢复了淡漠平定的样子。

    他问:“这两天你原本的药也没吃?”方妍开的药。

    程迦垂着眼坐在床边,也知道触怒了他,就冷静地等着他发火。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外边的风吹进来。彭野转身去把水杯放好。程迦看他一眼,他刚好回头在看她。

    她别过眼睛去,他又走回来,弯腰把药粒捡起扔进垃圾桶。

    捡完了,彭野来到她脚边蹲下,仰望她。

    两人都没说话。

    他握住她的双手,拇指肚抚着手背,问:“一个人困在家里很无聊。再一天就回去了。抱歉,你生病,我也不能陪着照顾你。”

    程迦沉默了半刻钟,低声道:“回去就好了,我不想吃药。”

    “那就不吃。”

    彭野的考察之行很快结束,程迦的身体没好转也没恶化。

    两人从约翰内斯堡回去。

    过安检后,程迦去了趟洗手间,彭野等待的时候,看见对面精致堂皇的钻石店,一片白灿灿的光。

    南非钻石,世界闻名。

    彭野看着,不经意咬起了嘴唇。

    他所有积蓄都准备用来给保护站建立保护区现场勘查小组。

    他看了一会儿,从塑料袋里拿瓶水来喝,却意外抓出一张小票。

    无意间一瞥,彭野看见了pregnancytestkit。

    在候机厅等飞机时,两人没怎么说话。

    程迦很平静,彭野起初有些心事重重,后来平静了。反倒是程迦,渐渐变得心事重重。

    飞机得在香港中转,头一段从约翰内斯堡去香港的旅程要十三个小时。

    彭野票早订了,程迦后买的,跟着他坐,没买头等舱。

    上了飞机,程迦把小登机箱举起来放进行李柜,后边彭野几步上去接过,嗓音低沉,说:“我来,你别动。”

    “就两件衣服,很轻。”程迦说。

    坐下后,旁边有人往上塞行李,彭野看着,抬手护住程迦的头。

    程迦看他一眼,“矫情了。”

    彭野平静道:“别摔下来砸到你的头。”

    “……这黑人兄弟比你还壮,他那箱子比我的还小。”

    彭野:“……”

    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事,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别的对话。

    起飞后不久,空姐过来送餐,问要什么饮料,程迦说:“咖啡。”

    彭野拦住,说:“不用了,牛奶。”

    程迦略微皱眉,觉着他今天不大对劲,但也说:“那就牛奶。”

    彭野问:“还犯恶心吗?”

    程迦道:“没。”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他还在看她,淡淡地问:“怎么了?”

    彭野说:“辛苦你了。”

    程迦想想跑南非一趟,的确折腾,但——“还行,说不上辛苦。”

    坐了七八个小时,程迦腿有些水肿,她弯下腰揉腿。彭野见了,俯身给她揉捏。

    程迦并不习惯。彭野是不喜欢在公共场合举止亲密的人,她也是。

    但男人手劲大,收着力,捏得又酸又软,程迦也就没挣。

    隔着走廊,坐了个带着女儿的父亲。小孩坐飞机时间太长,又辛苦又累,发脾气呜呜直哭,父亲把小孩儿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

    小女孩不依,越哭越伤心,父亲把她抱起来,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哄着她,亲吻着小姑娘泪湿的脸颊。

    程迦看着。彭野也看。

    程迦说:“我小时候也这样。”

    那小女孩趴在爸爸肩上吧嗒吧嗒掉银豆豆,彭野略微笑笑,“难以想象。”

    程迦说:“我爸也这么温柔。”

    彭野想起什么,笑容就收了。

    程迦并未察觉,看了那对父女一会儿。她想起她的父亲,也有母亲,还有原野上的小犀牛和象宝宝。她想,怀孕得慎重,孩子是责任,是托付。

    彭野说:“你父亲走的时候,你多大?”

    “十四岁多。”程迦淡淡地说,“对方车里的人喝酒了。”

    彭野是知道的,被他弟弟晃了的那辆车司机是酒驾,所以冲向程迦父亲的车时,没踩刹车。

    早该是时候了。他松开她的腿,直起身,刚要说什么,程迦调低座椅,说:“我睡了。”

    彭野于是说:“好。”

    接下来的旅途,他没睡着。

    到了香港,转机去上海就快了。要到上海时,程迦身体不舒服的症状彻底好转,她才想起来问:“去西宁的票买了吗?”

    “没。”

    “原就打算回来的时候顺道看我?”

    彭野看着她,“嗯。”

    程迦寻常地说:“没地方住,让你应召上门一晚。”

    彭野第一次去程迦家,干净,冷感,看得见黄浦江上的东方明珠。

    彭野也看到了整面墙上摆满的相机,他觉得像程迦的眼睛。

    他特意走近了看,程迦回头见了,道:“不怕吗?来过我家的人都怕那个。”

    彭野说:“那他们应该怕你。”

    程迦于是问:“你不怕我?”

    彭野淡淡地笑笑,想起那个夜晚,女中学生身上沾着血,怀里抱着相机,她的眼睛和相机镜头一样。

    彭野心口一块石头压着,在她面前格外沉重无力。他终于转头看她,声音不大地道:“程……”

    “你先去洗澡吧。”程迦说。

    “……嗯。”

    彭野立在淋浴间里,用冷水狠狠搓了几把脸,不禁讥笑自己,当初去青海的时候也没此刻踌躇不定。

    程迦沐浴液的味道弥漫在四周,是青橄榄,他早已熟悉的她的体香。

    半途,程迦推门:“彭野,我来了。”

    彭野回头,隔着水流纵横的玻璃,她一件件脱了衣服,赤条条地走进来。他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转一下水龙头,把水温调热。

    程迦头发上脸上全是水,安静地问:“你累了?”

    “你累了。”

    “我不累。”程迦说。

    他低头,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大掌抚着,黑眼睛湿润,“洗完澡去床上,我来。”

    程迦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间,他一路怪异的举动都有了解释。

    她吸了口气,说:“彭野,我没怀孕。”

    彭野一愣。

    “就是水土不服。”

    彭野一时间没说话。程迦看他那表情,不是失落,也不是庆幸。

    她说:“你看到小票了?”

    “嗯。”

    “被吓到?”

    “那倒没有。”他笑了笑。

    “我很惶恐。”程迦微垂下眼。

    她的身体不适合,还有她的心态。

    她抬眸看他,“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我知道。”彭野握住她后脑勺,用力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那时的紧张和谨慎,他都看进了眼里。

    “彭野,”她睫毛刮过他的下巴,轻声说,“我没准备好。”

    “我也知道。”他说。

    “你等我一段时间。”

    “好。对不起。最近我失控了。”

    “我也是。”她说。

    彭野,你再等我一段时间。等我的身体与心灵都准备好了。我愿意给你生孩子。

    他握住她柔白的手臂,搭在自己脖颈上,一抬头,望见床头墙上程迦的照片。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看她,略微笑笑,“谁拍的?”话说得云淡风轻,身体动作却下了力道。

    程迦咬牙道:“自己拍的。”

    他的脸如同以往,严肃又认真,带着无尽的温存,浑厚隐忍的低吼发自胸腔,眼睛像捕食的野狼一样死死盯着她。

    她被那双黑色的眸子吸着,似醉似醒,怎么就从睡一夜,变成了睡一辈子?

    时差颠倒,程迦在正午醒来,拉着黑窗帘,卧室里光线很暗。

    彭野在她身边沉睡。

    程迦轻轻下床,赤身赤脚,走到吧台边喝水,照例吃了方妍开的药,却减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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