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谢蕴昭小时候得的那块青玉仙缘令,就是路过的北斗修士给的。 修仙求道,志在己心。并非每个凡人都想修仙;如果遇上对修仙毫无兴趣的人,哪怕天赋奇佳,修士们也并不强求。在这方面,修士们可谓十分佛系。 凡世皇朝、世家对仙门分部向来是容忍态度,但也不乐见他们天天宣传什么无为而治、道法自然。为了面子上好过,仙门的分部大多打着经商的名头,或者假装自己是个小世家,在本地扎根繁衍。 沉香阁在表面上,就是一间合香的店铺。这一代的北斗负责人似乎挺有经商头脑,明明只是个名头,他居然还真把生意做大了,做成了平京第一香铺,还搞过什么“合香大赛”,捧出了好几个名满平京的制香大师。 可谓是一名被修仙耽误了的经商奇才。 这位奇才,也就是谢蕴昭要找的目标——郭衍。 她家老头子有封信托她带给郭真人。此外,她也有很多事,想跟在平京经营多年的郭衍打听。 沉香阁位于青龙大道与黄钟大道的交叉口,在平京中心靠西一些的位置。在谢蕴昭看来,绝对是名副其实的“黄金地段火热商铺”。 远远就见一座三层小楼,屋檐雕饰了精美的玉女像,窗边还缀着藕荷色轻纱,随风飘飘然,十分打眼。 然而,谢蕴昭走到门口,却正好碰见一队人搭着梯子,把“沉香阁”的牌匾取下来。门口两侧原本应挂有对联,现在也只剩了两道长长的印子。 周围还有路过的人在感叹: “沉香阁居然倒了。当年那合香大会的盛景,还历历在目……” 谢蕴昭连忙摆出个笑脸,回身把人拦住:“劳驾问一声哩,听说沉香阁是天下第一香铺,怎么会倒了哩?” 被拦下的是一名头戴纶巾的文人,看着很好脾气的模样。 “小郎,你是外地人吧?”他叹气说道,“沉香阁的确是平京老字号,百年老铺啊……可前段时间,有官兵上门搜查,好像说沉香阁的老板和什么大案有关。闹到最后,沉香阁的老板被打了一顿撵出去,这产业也被没收充公,划归旁人了。” “啊?还有这种事哩?这不是欺负人……” “嘘——嘘!小郎慎言!”文人被吓了一跳,忙左右看看,摆摆手,急急走了。 害怕议政,竟然怕到这个地步?谢蕴昭心中疑云丛生。 她想一想,又去和那队拆牌匾的工人搭讪。得到的回答和文人差不多,只有个人说漏嘴,提到了一句“白莲会”,紧接着便被其他人紧张地制止了。 可是沉香阁中大多是修士,负责人郭衍更是归真境高人,怎么会被打一顿赶出去? 谢蕴昭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但她面上不显,还咋咋呼呼地惊呼:“啊,老板死了吗?完哩完哩,我有要紧事要找老板哩,完哩完哩……” “谁说死了?老板明明……” “阿武!”一个小头头模样的精装男人打断兄弟,盯了谢蕴昭几眼,“你找老板什么事?” “是很要紧的事哩!我听我那死去的亲娘说,沉香阁的老板当年能够起家,就是带走了我家后院里挖出来的沉香!”谢蕴昭义愤填膺,叉着腰把土味腔调嚷得满天飞,“他赚了大钱,很应该分我和我死去的亲娘一半哩!你说要紧不要紧哩!” 她“哩哩哩”地把小头头听得脑壳痛。 “什么胡编乱造的打秋风穷酸……” “你说什么哩!” “我说!”小头头咳了一声,“那沉香阁的郭老板被打了一顿撵出去不假,但他还在平京城。听说住在下京区,天天喝那几两猫尿,醉得一塌糊涂,连以前相好的娘们儿都给他吃闭门羹了——是不是啊?” 男人们哄堂大笑,把空气都笑成了暧昧的黄色,活像这简短的一句话就让他们生出无限遐想,探得无数香闺艳闻。 “什么,他还在?那我要去找他哩!多谢你们哩!” 小头头止了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你去找个穷酸干什么?” “叫他把我那死去的亲娘的沉香还来!”谢蕴昭愤愤不平,“一块沉香也值老钱了哩!” 男人们又哄笑:“那他还不出来哩?” “那我……我也把他打一顿,给我那死去的亲娘出气哩!” 人们哈哈大笑,也有过路人面露厌恶,暗中啐一口,快步离开了这暴露人性丑恶面的现场,还有那个一口土话的外地人——外地人嘲笑平京本地过去的大老板,这叫什么事! 谢蕴昭又打听了一番郭衍在下京区的住址,这便急急忙忙地奔去了。 小头头慢慢收了笑,眯眼打量她的背影,再伸手狠狠拍了一下兄弟的头:“还傻笑个屁!赶紧的,去给‘那边’报个信,就说有人去找郭衍了。” 被砸头的男人缩缩脖子,一溜烟跑走了。 谢蕴昭钻进人群,目光悄然往后瞥了一眼。她估计了一下从这里到下京区的距离,四下打听一番,很干脆地找了架公用马车,说了目的地,付了三十个铜板,便坐在车里等启程。 公共马车是平京城里的普通人最主要的代步工具。世家用牛车,小官有专用马车,富人乘轿。而对无钱购置代步工具的普通人而言,公共马车就是最好的选择。 由此也产生了“车行”这一产业。 现在谢蕴昭所乘坐的马车就属于“连夏车行”。招展的旗帜角落有个“沈”字,代表这家车行是沈家的产业,或者得了沈家的庇佑。 既然用畜力拉车,粪便和干草的味道就驱之不散。谢蕴昭闭了气不闻,大大咧咧地靠在脏兮兮的马车窗边,面上一派闲适,看着和周围的平民一般无二。 她感觉到有隐秘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 从她在街头打听沉香阁老板开始,她就察觉到了这一注视。 假如不是她的神识异常敏锐……她很可能发现不了这种注视。这个发现令谢蕴昭更感警觉。 她垂头闭目,假装打盹,手里牢牢抱着不新不旧的刀,一副孤狼模样。 很快,随着一起鞭响和一声“吁”,马车震动几下,启程了。 一路走走停停,窗外的景色渐渐变换。飞檐变为平顶,白墙变为灰色土墙,人们的衣衫也渐渐朴素;最后,四周最气派的,就只剩了脚下这宽阔平整的大道。 刚是过了正午的时间,一间间房屋被照得耀目,顶上袅袅的炊烟也恍惚像是被太阳蒸出来的白气。 赶车的和乘客闲聊,说今年的夏天大约会很热,还说到七月的花会不知多么热闹,到时一定有很多热闹好玩的事,说不准还能看见达官贵人。所以现在要尽量存点钱,到时候好带家人看热闹。 凡世的热闹永远都带着这样的烟火气,就像“嘎吱嘎吱”响的旧马车和灰扑扑的、冒着炊烟的房屋。 最后,车上只剩了谢蕴昭一个人。 马车也终于来到了平京城最靠南的一侧。 有小孩子在路边玩耍,尖叫着追逐嬉闹,鞋子里露出了五根脚趾。赶车人说了声“到了”,又伸着脖子看看那几个孩子,感叹说:“作孽哦,这个年纪不去进学,要荒废掉的。” 这感叹有些奇怪。纵然这世道堪称封建社会繁华顶点,凡世却仍受制于生产力的发展,也就意味着知识无疑是奢侈品,是有产阶级的特权。 谢蕴昭打了个呵欠,睡意朦胧地咕哝:“哦,到了……什么上学哩?我也没上学,也没荒废哩。” 赶车的干笑一声,掩饰尴尬,却又忍不住分辩:“这里是平京,和别处不一样。平京的孩子,包括下京区很多地方,到这个年纪都会去进学。官府办有义学,不收学费,只交书本费就行。如果自家孩子够机灵,能通过书院考试,很多书院还会减免穷人学费。” “平京这么有钱!那怎么还有人上不起学哩?” “懒呗。”赶车的鄙夷道,“平京城里做啥都费钱,可只要肯下力气,孩子的书本费总是能交上的。以后读了书、有了出息,不比一辈子泥腿子强?嗐!” “说得是哩。”谢蕴昭表示赞成,又状似不经意问,“平京一直都这么有钱啊?” “哪能呢,也就最近十来年……要不,我也就去念书了。”赶车的讪讪道,“听闻是谢家的郎君推行的……可真是了不得,现在这些小孩子可都挑对了时候出生。” 果然又是谢九——虽然赶车人没有说出哪一个郎君,谢蕴昭心中却生出这样的明悟。 她不再多问,跳下车,往打听出的住址去寻郭衍。 问了一圈人,在最偏僻之处,谢蕴昭找到了一个黄泥围墙、柴门虚掩的小小院落。虽然寒陋,院中却有一棵枝叶婷婷的大榕树,长得遮天蔽日,反倒将这番破落变成了野趣。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