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唔,也行。”冯师叔爽快道,“枕流呢,你想吃什么菜?田里有的都能摘。” 卫枕流抿了抿唇,淡淡一笑:“都好。” 师妹抱着鸭子,和冯师叔嘀嘀咕咕地聊了起来。一老一少好似凡间真正的祖孙,前一句还在互相嫌弃和揭短,下一句又其乐融融起来。 他静静地看着。 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静静地看着。 ——欧呜? 阿拉斯减歪着头,湛蓝的眼睛盯着他。 卫枕流也盯着狗。 “天犬?”他轻声说,“天犬为凶,成于愤怒与凶煞。你有什么天大的煞气,以至于凡犬生灵,成了天犬?” ——欧呜! 大狗响亮地叫了一声,扭身跑回师妹身边了。它绕着那一老一少跑来跑去,“呼哧呼哧”地吐舌头,毛茸茸的桃心脸上是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卫枕流垂下目光。 “在她身边很开心,可以忘记一切烦恼是吗?我也是。” 雪花飘落。他接住一片。 一点清凉之意凝结在他掌心,久久未化。 “但她的世界里……有很多的热闹。” “……师兄?” 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回头。 他对她一笑。 分毫不错,温柔体贴。 “师妹,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她怔了怔:“那今晚你也不来吃饭了么?” 他温声说:“下次吧。” 起风了,飘雪渐密。 等到风雪过后,照晴湖会变得一片洁白。若在湖心点一盏灯,看雪后晴空星光漫天,当为一大乐事。 但那样寂寞的风景…… 也许并不适合她。 …… “……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 天璇峰,首座洞府。 躺椅一放,暖炉一起,被子一裹,再拿本书慢悠悠地翻。 这就是天璇首座弟子荀自在的悠闲生活。 卫枕流坐在一旁,并不答话,只仰头饮尽一杯酒。 “是么。” 荀自在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厚实的蚕茧。距离平京红月之变已有半年,他的身体却尚未恢复,仍旧消瘦苍白,耷拉着眉眼,愈发显得懒洋洋起来。 也变得更不爱动,常常几天都不出门。 荀自在没精打采地说:“好奇怪,我们交情很好么?卫师弟,你来找我做什么?” 卫枕流不说话。他心里对这个问题有答案,只是不便说。 荀自在也并不纠结。他打个呵欠:“呼……你不就是想邀请谢师妹出门赏雪赏月么,直说就好。不过真没想到,天枢剑修卫枕流,天生剑心、十年玄德的传奇修士,居然有这么优柔寡断的一面。” 他摸摸下巴,两眼放光:“我要把这一点记在宗门历届弟子传里。” “随你。”卫枕流瞟他一眼。 没了温雅言笑,他眉眼更显俊丽也更显冷清。像月光下一枝冷冷绽放的昙花。 他说:“我却也吃惊。小川师侄要离开,你竟然还如此若无其事?” “啊,那个啊……” 荀自在闭上眼,声音依旧懒懒散散:“没办法,那是她的选择。我害过她一次,不想再绊住她第二次。她想去哪里就去,自由自在不比在我身边困惑茫然要好得多?” “说白了,”他把书扣在脸上,“我原本也没想过会活着从平京回来。这剩下的日子都是白捡来的,如何奢求太多?” 他的话戳中了剑修的某些心事,令他不禁默然。 风雪寂静,只有暖炉里的火光雀跃不已。 卫枕流问:“你今后打算怎么做?” 荀自在扯下书,慢吞吞回答:“戒律堂那边……答应瞒下我曾加入白莲会的事。作为交换,我要加入戒律堂。好像刚好上一任执雷院使身陨,我也许会接任。” 卫枕流笑了一声,不辨喜怒。 “他们还真是看重你。” “我也不太有所谓。反正做什么不是做……想悠闲地山上看一辈子书,终究是不可能的。” 荀自在摇摇头,似嘲似叹。 他又说:“但卫师弟,我们不同。你是意中人在侧,两情相悦,又都前途一片大好。你有什么顾虑,要这么忸忸怩怩?” “我……” 酒液入喉。又是杯酒作答。 荀自在反而生出点探寻的兴趣:“卫师弟,你究竟在担忧什么?还是说……” “你在恐惧什么?” 那白衣翠冠的俊丽青年定住,酒杯里玉液微荡。 “恐惧么……原来如此。” 他抬起头,透过层层风雪望向灰暗天空。雪云边缘已有隐隐明光,不久后便会云消日出,到了晚上便会有朗朗星空。 “有时我会发觉,她离我很远。她有冯师叔,有憧憬钦慕她的同门、亲密的好友,有随时陪伴她的鸭子和狗,还有自己的追求、目标。” “这当然都很好。” “但……” 他凝望天空。那是亘古不变的苍天。 “……想一想,假如我死去,她的世界也只是少了一角。没有了我,于师妹而言或许只是一片淡去的影子,那也终究会被她抛在身后。” 他怅然若失,复而一笑,滋味不明。 荀自在想了想:“你怕谢师妹对你感情不够深?” 卫枕流却摇摇头。 “我只怕她忘了我。如果我不在了,她终有一天会忘了我。”他轻声道,“我害怕的……是死亡本身。” 荀自在听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谁又不怕呢。” 他又打了个呵欠,把自己裹得更紧:“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下到夏蝉蝼蛄、凡夫俗子,上至大能修士,谁不怕死?” “我甚至觉得,假如苍天知道自己会死,也会感到害怕。” 荀自在看看沉默不言的剑修。 “你到底要不要和谢师妹说清楚了?赏雪而已,你说一声,她定然应你。” 青年沉默良久。 久到风雪停下,酒壶一空,他才站起身。 龙渊剑出,破开天地间苍茫雪色,在对面山崖留下一道怅然剑痕。 “还是不了。”他轻声说,“她就那样在热闹中欢笑,便是最好。”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