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白日的忘忧阁无有暧昧,外头隐约的丝竹管弦声都是为了练舞的女子们伴唱。 “小重山”雅间里装饰雅致,墙上山水画清淡隽永,好似世家书房,而非俗世烟花之地。 恒管事关了门,悄然来到九千公子身边。 外面的音乐声几近于无了。 屋中极静。 直到有人出声。 “母亲?” 谢蕴昭的反应很有些奇怪。 至少在另两人看来很奇怪。 她显然很快意识到了九千公子的言下之意,但她所有的反应就是惊奇地眨了眨眼,重复了一遍那个词语,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哦”了一声,坐了下来。 “九千公子,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这一回我们来澹州,是为了……” “停,停。” 九千公子差些克制不住去推窗,想看看这究竟是白天,还是他黄粱一梦尚未醒。否则的话,为什么这姑娘还能这么淡定自若? 别是没反应过来吧?他心中琢磨。 嗯,肯定是没反应过来。 九千公子自问自答,唇角微微一动,勾出一个清晰而自信的微笑。 “阿昭。” 他出自豪商世家,既懂世家的矜贵含蓄,也擅长商人的笑面往来。当即,他就神色自若地喊出了谢蕴昭的昵称,温柔款款道:“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此前多年,委屈你流落……” “停,停。” 谢蕴昭推出一掌,示意他停下:“这种小事我们可以容后再议。” 九千公子:……? 他脸颊绷紧一瞬,笑容也变得有些微妙:“小事?” 恒管事注视着这两人一模一样的“停下”手势,一脸欣慰,再度揩了揩眼角:夫人,您在天之灵呜呜呜…… 显然,这位管事已经进入了“充耳不闻”的至高境界。 谢蕴昭端正坐好,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微笑道:“这次拜访九千公子有两件事。其一,听闻贵府珍藏有一件名为‘两仪称’的法宝,我等代表北斗仙宗前来,恳请贵府出借一用。” “其二,何家……” “停。”九千公子收起了笑,眼中的认真一览无余。他此时看上去不再那样亲和、让人心生亲近,却更加真实,能够令人严肃对待。 他说:“谢蕴昭,你是我妹妹。同母同父的亲妹妹。” 谢蕴昭也认真起来:“你找错人了,我姓谢,不姓九千。” “我不会找错。”九千公子比她还认真,“我追查你的下落已有多年,最后查到泰州时,你已经去了北斗。我设法从泰州取来了你的八字,发现‘谢长乐’对应的命轨与你并不相同。” 谢蕴昭皱眉:“那我就与你妹妹的命轨相同了么?” 九千公子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您为何这么自信? 他说:“之前在水月秘境,我借来危楼天机散人的窥星法宝,发现唯有你和卫枕流的命运模糊不清。恰巧……我妹妹是天机散人唯一无法批命的人,否则我为何找你找得如此艰难?” “我师兄的命运模糊不清?”谢蕴昭被这个信息吸引了。 天机散人她有所耳闻,正是危楼背后的主导者。传闻这位大能一手“占天术”出神入化,狂傲到以“天机”自号,人送尊称“半仙散人”。 他不从属于任何一个宗门,更不隶属任何凡人势力,只隐藏在危楼背后,记录世间气运消长、英雄事迹。 “连天机散人也看不出的命运……” 这件事和师兄的“轮回”有关系吗?谢蕴昭沉吟片刻,又想起平京城中,谢九曾说“我算得了天下,但算不了你”——她曾以为那是对既成事实的认可,充满了遭逢意外的挫败。 现在她忽然灵觉触动,想:如果他是真的算不了,就像天机散人一样呢? 她的命运模糊不清,师兄同样如此,那个关于“大能转世”的传言,以及她曾在水月秘境中遭遇的头生龙角的男人和那一句“灵蕴”…… 就是说,她、师兄、谢九很可能都是大能转世? 她转念一想:但是谢九明明知道愿力珠在她身上,也知道她在泰州谢家,甚至还知道她和外祖父母没有血缘关系。 假设他在平京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这就说明了两点:第一,谢九的卜算能力比天机散人更强横,在她幼年时他能够占卜到她的信息。第二,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无法再卜算她的命数…… 是从她家破人亡开始?还是从她想起来“前世”在地球的记忆开始,还是…… 从系统苏醒开始? 仔细想想,她拜师之前,有好几次都险些被官兵抓到,当时她还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被发现了。后来她拜入北斗、上了辰极岛,和凡世瓜葛很少,她就自然而然地以为这是因为仇家无法干涉仙门。 但显然,如果天机散人能算修士的命数,谢九自然也能算到。所以他算不到的原因只能是某个系统了。 这样一来,“系统”的存在也十分可疑了。 她是“系统”,师兄是“轮回”,谢九表现出来的太极图似乎充满了道之初始的神/韵…… 还有道君像,为什么偏偏是用道君像来收集愿力? 谢蕴昭觉得自己和真相之间的距离在缩短,蒙住真相的那一层纱变得很薄。 这猜测中的真相过于宏伟,以至于她很难产生真实感。好比一个人发现自己捡到一张一万两白银的银票会十分兴奋,但如果捡到一张十亿白银的银票,哪怕上面铁板钉钉盖了官方的青红印章,他还是会心生嘀咕:这数字别是哪个捣蛋鬼胡乱写的吧? 相较之下,眼前的九千公子说的什么身世隐秘反而变得次要许多,让她难以生出什么符合他人期待的反应。 说是血脉至亲,但血脉那一点联系就足以产生情感羁绊么? 谢蕴昭再仔细看他,发现在她眼中,九千公子仍旧只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人似乎还不错的青年修士,而不是什么兄长。 九千公子也看着她,那双好似飞花逐水般清澈明净的眼睛,确实与她在镜中看到的自己很像。 “你相信了么?”他问。 谢蕴昭斟酌再三:“假如天机散人没有不靠谱到三五不时看差一个人的命数……” 九千公子看了一眼恒管事,后者立即踏前半步,微微低头,说:“天机散人曾道,此生只见过三人命数模糊。除女郎之外,便是卫家卫枕流、谢家谢无名。” 这就对上了。 “好罢,或许我是你妹妹……” 九千公子立即纠正:“你就是我妹妹。” 谢蕴昭瞧他一眼,后退承认:“好,我是你妹妹,但我还是姓谢,不姓九千。” 她是谢长乐,是谢蕴昭,绝不是九千某某,也并不乐意当个九千某某。 “既然我已经当了二十年的小谢,那我也很愿意继续当下去,而不是当个‘小九千’。” 她对九千公子微微一笑,这笑容不同于方才的客套疏远,而只显得温柔诚恳。 “于我而言,养育我的人只有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待我很好,我至今怀念在泰州的生活。你也无需愧疚或挂怀。现在的人生我很满意,对九千夫人的早逝我也感到十分遗憾,但是真的对不起,我无法将他们以外的人看作血脉亲人。”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