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1930来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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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美容走到客厅坐下来,她掏出手机,黯然地想,她和李念确实无情,他们认识金世安那么多年,而现在,他们在逼问他为什么回来。甚至在他穿越的这三年里,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他是不是被人偷梁换柱。
自己这样,算什么朋友。
可她别无选择,她只是个追随者。郑美容一面自责,一面残酷地希望,那个能让她甘心追随的远方的灵魂,还能再回来,带她和李念再打江山,振兴安龙。
至于和她相识多年的阿世,从她二十三岁起就认识的阿世,郑美容真想不到,他居然会跑去参军抗日。他过去那么爱玩,花天酒地,除了女人还是女人,张嘴闭嘴就是约炮,惹了祸就闹着跳着叫“容姐救我”——他在她所不知道的世界里,经历了什么?他长大了,她看他一眼就明白,他眼里多了坎坷,也多了坚毅。
阿世也许有了自己的追求,是她从未能企及过的追求,是她过去也许嗤之以鼻的追求。因为这些事情过去太久远,他们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早就忘了中国曾经经历过什么。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而阿世像是铁了心,还要回去。他们总以为历史翻篇了,可历史永远不会因为过去就翻篇。
她又能为他做什么?她只能坐在这里,拼命翻着网页,去找她十分陌生的战争的过去。
他也是她的朋友,他要走,她无法挽留,但总不能让他空着手来空着手去。
“郑总,事情是这样——”李念开口道。
“不用说了,”郑美容止住他,“快做事吧,阿世不是说只有一天时间,我们得抓紧。”
她说着,不知道眼泪已经从脸上汹涌地流下来。
今天的一切,以后对人说起,可能要被人笑掉大牙。太荒唐了,他们的朋友穿越了,跑去抗日,又穿回来,还是为了抗日。而他们只在书上电视上见过抗日两个字。
为了让金世安回来也好,为了白杨的一腔衷情也好,或者,就为了阿世跪下来,求他们救救那个满目疮痍的中国——是为了他们自己也从未想过的一些事情,为了这个国家血与火的过去,为了这个民圌族曾经历经的艰难困苦。他们在风雨之后的盛世的时代,在远离中国千万里的巴黎郊夜,查着几十年前的战争史料,而他们心里只想着,时间,时间,争取时间。
这里世安同着白杨,闷声不吭地摆圌弄电脑,世安弄了几下,焦躁起来,“操……几年没打字老圌子不会用键盘了,你来,你用电脑,我用手机。”
白杨立刻把手机给他,自己在电脑前坐下。
漏夜深沉,只有键盘轻微的声响和纸笔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数着时间。
“你喜欢那个大少爷?”
世安低头,看着手机,忽然出声。
“我爱他。”白杨头也不抬,笔对着电脑不停地抄写。
金世安笑起来:“你也真逗,过去老圌子要上你你死活不肯,换了个内存你立马愿意了。”
白杨并不看他,专注地盯着电脑:“他不在了我就去死,死之前先帮你拯救未来。”说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自主停下敲键盘的手。
“金世安,你穿越过去,有没有见过一个……叫白露生的人。”
金世安被他问得抬起头来,两人相看,世安舔圌着嘴唇笑了,“我爱他。”
白杨没想到他是这样回答,愣了一下。
世安又低头去戳手机,“虽然我不知道你跟这个大少爷到底搞了几次,没猜错的话,我跟露生,就像你和他一样。没他我也不活了。”
白杨凝望他许久,怅然笑了,又落下泪来,他飞快地擦去眼泪,又去看电脑。
“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挺好,”世安说,“但南京不好,被打得很惨,家里许多人死了。”
他说“家里人”,白杨犹是一怔,世安自己也一怔,才想起那原来并不是他的家人,而他早已经把金忠明当做他的亲爷爷,也早已经把周叔柳婶当做一家人。
“……我爸我妈,还好吗?”
白杨不敢看他的眼睛,含糊了片刻,声音有些哽咽:“很好,伯父伯母很疼你,还专程来看你。”
世安坏笑起来:“他们就我一个儿子,不疼我疼谁,你小子傍上一条大粗腿。”
白杨垂下眼,勉强地微笑。
世安望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他爸妈对他,根本不会像白杨说得那样好,白杨也许在骗他。
他知道白杨是怕他伤心难过,那也没有什么。他已经有了爷爷,有了周叔,有了柳婶,有了露生。白杨愿意对他说一个善意的谎言,他又何尝不是在对白杨说谎?
他不敢告诉白杨,他其实见到了那个大少爷。
灵魂和灵魂的相见,并不能切实看清面目,只是无端地就明白照面之人是怎样风仪。他在一片黑暗里,站在他面前,心想着,原来这就是露生惦记的金少爷,确实比自己有风度,真有一点不甘心。
他问他,能不能把身体还给他,一天就好。日本鬼子打进来了,他要去找到情报,救武汉,救南京,救上海,救整个未来的中国,也救救露生。
金少爷在黑暗中望着他,长久地不说话,只是看他。
“……露生可还好?”
“好得很,你别想了,他是我老婆。”世安果断地顶嘴。
金少爷似乎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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