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隔壁老板娘送来三颗柿子,顺势介入话题:“在说章程程吧?我也觉着她日子说不清,成天垃圾窝里掏玩意儿过活。你说不可怜?摊上刻薄妈刻薄婆婆,男人儿子没个护的,长得又寒碜,多可怜。” “有她该的。” 林雪春撇了撇嘴:“多少有点出息,就不会承了她娘那副变来变去的嘴脸。她要是个好心肠的,谁不疼她几分?这世上有的是没源头的坏,甭想要没源头的好。自个儿做不好,就别指望外人上赶着对你好。” “你看得还挺透。” 那边有客人来了,老板娘乐呵呵回去。 章程程摊子上也有客人,阿汀的注意力全部被带走,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留下。 陆珣不是她的注视中心,脸上所谓的孩子气便迅速消退。一层薄薄的眼皮淡漠垂着,眼神阴凉凉。林雪春是没留心他这幅模样,不然就会发现,章程程的变脸功夫不过三脚猫,远比不上野小子的转换自如。 “赶她走么?” 陆珣的话来得始料不及,林雪春听清了。仍是手一顿,下意识反问:“啥?” 陆珣换了个仔细的说法:“这街上所有食物摊都有安全许可证。证是街道公安局开的,随便找个理由收回来,她就开不了了。” 是有这回事。 林雪春办过安全许可证,又是填表格又是做样菜。一会儿去东边打证明,一会儿去西边签保证书。整个流程又臭又长,外地人打折还要收两百块钱,想起来就烦。 隔壁章程程没有工作,偏心的章老太太肯定不给她钱。而且她不太认识字,这证究竟怎么来的? 只能来自婆家,代价是她身上的青青紫紫。 再没有别的答案了。 林雪春猜得七七八八,陆珣猜得到吗? 她觉得他能。 啊不。 应该是能猜到,但不必要。 所谓的安全许可证落在陆珣口中,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小事罢了。他压根不在乎章程程被打成什么样,不在乎她的死活。阿汀在那儿诧异的时候,这个同样遭受过虐待的野小子面无波澜,半个眼神都没给。 竟然分毫没有动容过。 林雪春不由自主看向陆珣,突然发现他有了权势的加成,他变得神通广大,能够轻而易举断掉别人的生路。 如今的他冷血而狠戾。 还意外发现一个事实。 那就是她林雪春常常把陆珣当成半个儿子,肆无忌惮教训他。他大多老老实实挨训,不顶嘴不龇牙咧嘴。弄得她老以为他对宋家小屋有点归属感,搞不好心里暗暗把他们夫妻俩当成长辈尊敬,也不一定。 不料只是误以为。 她到这个瞬间才猛然醒悟。林雪春这个人在陆珣心里不是长辈,不是老妈子,或许连年龄样貌都是模糊的。她头上只有大大标签写着:阿汀她妈。 长大后的陆珣位置摆得特别正,仅仅冲着小丫头来。管你什么宋敬冬林雪春王君,这个那个的只不过小丫头的亲人、朋友。 她喜欢,他给面子。 她不喜欢,他铲除。 之前大费周章送家具戏耍章程程,包括给宋家提建议、主动提出赶走章程程。不是因为章程程和林雪春有矛盾,而是章程和阿汀她妈有矛盾,会影响到阿汀。 陆珣与所有人事物的联系都隔着阿汀,只隔着阿汀。从头到尾他光是纯粹的、偏执的疯狂的围着她打转,其他万事万物分成与她有关,与她无关,仅此而已。 真的就这么凉薄。 林雪春心情有点儿复杂,因为如此一个野小子比牛皮膏药难缠多了,犹如那泥地里无孔不入的蚂蟥。钻进身体里就不肯出来,割开肚皮都很难揪出来。 这俩小家伙感情真有这么深? 老妈子乱糟糟想着,回过神来凶巴巴地拒绝:“说了用不着你做好人。她开她的关我屁事?有本事来抢我的生意,看谁抢得过谁!” 阿汀悄悄压低声音说:“妈妈要面子,你不要这样说,她会觉得自己被小瞧的。” 接着看了看陆珣手里的豆角,急急阻止他:“有点太大段了,炒起来不入味的。中间折成两半差不多。” 她的心思回来了,陆珣的心情就回来了。按照她说得又折了段,“这样?” “对。”连连点头。 两颗脑袋凑得近乎,叽叽咕咕说说笑笑。明明三个人坐在一块儿,偏偏林雪春插不上话。 老妈子的眼神复杂,豆角掰得啪啪响。 截止到这个时候,她真没打算为难章程程。 然而就在五分钟后,那个光顾章程程摊子的客人来到他们面前说,章程程所谓的炒面与他们家摊子上的味道极为相似,几乎分毫不差。 “不信的话,我打包了炒面炒年糕,你们试试。” 那人压着头发,遮挡着眉目,“那女人让我去外面帮忙传话,说她家的东西跟你们家差不了,还比你们家便宜。我想着你们这儿总是桌子坐满,话放出去肯定被她占了便宜。这才过来提个醒儿,说完我就先走了。” “等等!” 林雪春大嗓门叫住他,他咽下口水。一脸不想介入摊子仇恨的为难表情,正要推脱,没想到林雪春塞给他一袋冰啤酒。 “这……” “天热,拿去解解渴。” 压着脾气送走好心提醒的男人。林雪春回头掀开袋子一看,怒火瞬间噌噌冒! 原因无他。 肉末包菜丝作辅料,面粉年糕任你选,额外要求再加蛋——这是二十一世纪红帐篷里必备的主食做法。八十年代少有人舍得这么折腾,因而显出宋家夜摊的独特。 章程程那边用的辅料完全相同,这事儿或许是巧合,姑且不提。关键问题出在炒粉的粉,它是分地域的。 北通在北边,日暮村在南边。二者的粉天差地别。 拿外形来说明,北方的粉透明色,有直径,称之为粉条更为生动形象;而南方的粉百分百呈白色,用稻秆捆成小团保存。粗细程度如发丝,由此得名粉干、粉丝等。 阿汀上辈子只知粉干不知粉条,来了北通才发现这儿的粉另有所指。她只会处理南方的粉,兄妹俩花了两天功夫跑遍大大小小的杂货铺、百货店,最后在偏远的一家小店里找到他们想要的粉干,别无二家。 这南方粉在北方做,男女老少新鲜极了,爱吃。 同行眼红,还多次声称他们没见过这种粉,旁敲侧击问她们是否老家带来,还是在当地哪个店铺里买来。 林雪春次次打着马虎眼敷衍过去,硬是半个字没透露过。结果半路出现在章程程的摊子上? 谁他狗娘养的敢说是巧合,她一个巴掌盖上去好么! 林雪春性子冲动,认定章程程故意搞鬼。连带着看‘阿封面摊’四个字都膈应,没别的来龙去脉好讲究,她这就想去扯头发撕衣服,当街打掉章程程的大牙! 阿汀好不容易给她拦住,劝她坐下来尝了尝味—— 好哇!日他奶奶的当真没半点差别! 章程程我他娘的打不死你! 老妈子怒火升级,额头青筋突了出来。撸起袖子抢菜刀,一脸‘谁都别拦着我宰耗子’的凶恶表情,眼看着就是你死我活的架势,路边小孩看了都被吓哭。 “妈,你冷静点!”阿汀还是拦她,特别怕她一个冲动之下,真的闹出人命或是其他收不了场的局面。 “走来!”林雪春眼睛都红了:“天杀的死婆娘,但凡她不要脸点,说自个儿厉害看两眼就学会炒面。说做梦传了手艺,老娘都是有理没处儿说,咬断牙齿只能认!但这粉干摆在眼前,怎么回事还看不明白么?!这贱玩意儿肯定进咱们家偷东西了!不然就是用了别的阴招?” “老娘放过她这么多回,她还来找打。今天我就把这刀架脖子上,看她能编出什么说法!” 挥舞菜刀属于危险行为,宋于秋默不作声抢了过去。林雪春连蹦带跳去抢,怒得跳脚:“给我!谁让你抢我菜刀了?菜烧完了么还不烧你的菜去!” “没人吃菜了。” 宋于秋说:“他们光看你。” 一句话犹如冷水迎面泼下。 林雪春动作稍停,眼珠子四面八方地转,发现摊里摊外,大家伙儿的确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个个表情都在说:宋老板娘怎么了?又要闹事了? 呼。冷静。 你在城里你是摊子老板娘,你是两个孩子的妈,可不能继续做着粗鄙的农村老泼妇了。 催眠般反复想着,林雪春放下手,大声嚷了一句:“让你给我就给我,四十多岁的人了当我没脑子么?你才切手!” 原来是老男人担心老媳妇碰刀伤手。 大伙儿笑了笑,心想宋老板不声不响,骨子里怪疼媳妇。而后眼睛挪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林雪春急中生智混了过去,接着就坐在板凳上咬牙切齿。 堂堂林泼妇被城里名不见经传的脏耗子算计了。这对她的颜面她的自尊皆是莫大的羞辱与挑衅。 她真是气坏了,耳朵仿佛咣咣响,脑浆在脑壳里横冲直撞。呼出来的气儿火辣辣,几乎能烧死人。 阿汀这头忙着安抚她,陆珣那边立刻打了个电话,让街道公安局来人吊销许可证。 林雪春受到启发,也要打电话。 身后杂货铺里有人排着打电话,不知要等上多久。她等不急,直接朝陆珣伸手:“你那是电话?借我使使。” 黑乎乎的玩意儿,活像烧焦了的碳。 林雪春搁在手心翻来覆去看两遍,半信半疑:“这真能打电话?怎么连根电话线都没有?” “无线的,按号码就行。”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