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江月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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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大人,让您受惊了。”她神情恬淡,似乎从痴傻之态突然应答随意并不是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走!”江琢颤抖着牵住她的手道:“快去见你母亲。”
他们刚穿过花墙走进后院,就见江琢的母亲苏氏从内跑出。她显然是昏迷后刚刚醒来,脸色苍白鬓发凌乱,手里握着一把剪刀。她身后跟着几个丫头婆子,拼命阻拦却被她当先冲过来。
“谁敢杀我女儿!”她喊着,看到江遥父女后脚步停下。
“你救下孩子了?”江夫人冲过来抱住江琢大哭起来,全然不顾仪态。江琢的身子却很僵硬,她看向江遥,好在江遥已经不再抹泪,伸手把苏氏拉开。
“孩子好了,你看看,孩子好了。”
一家人哭哭啼啼从虚惊一场到欢天喜地,除了江遥纳的小妾林氏外,其余人都围着她询问为何突然会说话,还懂这么多。江琢推说自己半年前零星已经懂些道理,只是说不出来。今日面临生死考验,一着急就能说了。
“那小姐怎么懂那些书呢?”江琢的贴身丫头墨香问。
江琢示意她看房间架上的书籍:“父亲大人之前读给我听过啊,我都记得,只是说不出来。”
江遥听到此处,转身说衙门有事便慌慌张张离去。他脚步匆匆走到庭院里,趁人不注意又抹了一把泪。
女儿痴傻,还好自己从未放弃。
苍天有眼啊。
江府俭省,晚间只有一碗清粥。江琢陪着不停絮叨的江夫人待至亥时才回屋子,丫头墨香帮她卸去头上钗环,梳洗好后退至帐外。江琢正要睡去,忽然听到廊下有细微的动静传来。
一根铜管刺破窗格上的桑皮纸伸进来,接着便是无味的青烟。
江琢看到距离窗户近一些的墨香疑惑地“咦”了一声,便跌倒在地昏睡过去。
接着窗户被人掀开用长竹支起,一个男人跳了进来。
他约么三十多岁,眼睛细小长相普通,头戴棕色幞头身穿半臂袍腰系革带。他一边朝着帐子里的江琢走来,一边自言自语道:“她痴痴傻傻什么都不懂,在杀她之前不如让老子爽一把。”
说完便脱掉长裤,把下袍往腰间一系,光着半个身子打开了床帐。
白色的床帐上绣着红梅花,男人的手还未触及那几点红色,便有一团粉色从帐中掷出。那是一床被子,他猝不及防间被兜头捂了个严实。
“哎呀!”男人大叫一声向后退去,抬手去掀被子。眼神的余光看到一个红色的裙角摆动,接着什么东西踢中胸部。他往后倒去,双手胡乱向上抓,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绳子把他缠了个严实,连同被子裹得紧紧的丢在地上。
他像虫子一样拼命挣扎,厚厚的棉被捂得他透不过气来。棉被隔音,男人勉强听到有人撞开门的声音,接着是棍棒落在身上。虽然有棉被裹着,他还是疼得满地打滚,光着的腿更成了被人踢打的要害。
干这行也好几年了,因为都是先迷晕再下手,他身上连一点功夫都没有。此时只剩下哀叫连连。
“小姐,这是怎么了?”丫头墨香醒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屋门大开,两个护院围着什么东西殴打,而江琢正站在屋内,冷眼看着地上的人。
很快,府里的人都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江遥匆匆而来,身上穿着一件单衣,江夫人连忙给他披上大氅。
说话间护院已经把男人身上的被子剥去,又见他下身不堪入目,胡乱给他盖了件衣服。男人在地上连呼饶命。
“原来是个闯门歹人。”江遥见江琢没什么事,放下心来,发号施令道:“丢牢里去吧,明日开堂问审。”
江琢看了眼躲在门外的一众女眷,走到江遥身边轻声道:“女儿觉得还是在这里问一问比较好。”
江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女儿自从突然能说话后已经让他很是惊叹,现在又是为什么?
自己让人把歹人押走,也是为了江琢的名节着想。如今私下里问,万一有人议论怎么办呢。
他心底挣扎片刻,还是觉得应该听女儿的。
护院把歹人绑在柱子上便带着女眷退出去。江琢看着正随女眷们一起往外走的林氏,清声道:“请林姨娘也留下吧。”
江遥看着林氏,神情有些复杂。
因为夫人生下江琢后没能再生养,内疚之下便把府里样貌好的一个使唤丫头给他做了姨娘。江遥每日里公务繁忙,根本没把这姨娘看在眼里。怎么如今女儿竟然也要她在场吗?
江夫人也是神情惊讶。
屋里再没有旁人,林姨娘进来后把房门关上。
“请父亲问吧。”江琢道。
这澧城虽小,每年的案子也有百多件。江遥审案细致认真,从不敢漏抓错放,手底下更没有冤假错案。
可如今他竟然觉得棘手。
地上的歹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瑟瑟发抖,可一双眼睛左右乱转,根据他审案的经验,这人是绝对不会轻易说出实话的。
这里不是大堂,没有杀威棍更没有肃然之气。且时间紧张,也没有摸过这人的底细。从哪里问呢?
江琢见江遥不开口,索性走过来屈膝施礼道:“若父亲大人允许,女儿也可以问上一句。”
虽然民风开化,但未出闺阁的女儿家还是不能跟男人多说话的。江夫人正要阻拦,被江遥挡了一下。
她是惯听江遥的话的,心想那就让女儿问吧,想必就是个贼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此处,便听到江琢开口说道:“你叫什么我不知道,但你来的时候说了,今天是要杀我的。”
杀——
江夫人险些晕倒在地。
地上跪着的男人猛然抬头,又慌忙摇头:“小民没有杀人的胆子,小姐误会了。”
虽然他的脸被打得像是酱菜坛子,但江琢还是从这张脸上看到了狡猾。
“你没有,”江琢看着他一笑,娇美的脸庞露出一丝慑人的冷光,顿了一下说道:“那林姨娘有吗?”
噗通一声,原本站着的林姨娘跪倒在地,扯住江夫人的衣角哭道:“奴婢绝对没有杀害小姐之心啊,请夫人做主。”
一屋子人看着江琢,有怀疑的有委屈的还有狡诈的。
江琢抿了抿嘴淡淡开口:“其实这是家事,我本来不想说也不想提。但林姨娘一而再再而三要杀我,就是完全不想做一家人了吧。”
林姨娘的嘴唇动了动,辩解道:“可我为何要杀小姐?我受夫人的大恩,从丫头成了半个主子,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杀小姐?”
怎么会杀。
江琢微闭了一下眼睛。
因为人心啊,永远是贪婪和不知足的。
江琢不再搭理林姨娘。
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除非自己拿到证据,否则不会招认。突破口还在这歹人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江琢对着男人问。
男人放松下来。这小姐虽然趁自己大意抓住了自己,可显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就算问自己一个盗窃之类的罪,也顶多关几天便放了。
想到这里他答道:“小人姓金名大缸,澧河上的船夫。”
“好,金大缸。”江琢转身从梳妆柜上的小筐里拿了几根铁簪子,闻着室内若有若无的鱼腥气,对着他道:“这一句是实话。”
男人的心里“嘁”了一声,就算我说谎你能把我怎么着?
刚想到此处,就见江琢的胳膊动了一下,手里铁簪飞出,梆的一声钉在了他脑袋旁的桌腿上。
男人被惊吓得浑身发抖,慢慢地转过头去,见簪子深深没入桌腿,只留一颗木珠在外剧烈颤动。
他觉得自己的下身也颤动一瞬缩在腿窝间。
娘的!这是个会功夫的!不是说是个傻子吗?
心念到此,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林姨娘。这目光顿时被江遥捕捉到,他突然明白女儿为什么要在这里问一问了。
原本他想顾全女儿声名,却不知道需要人顾全的是他自己。
毕竟如果外人跟林姨娘勾扯到一处,那就是坏了他的门风。琢儿竟然能为他考虑到此处,江遥心里热热的。
可是琢儿怎么还玩起了暗器?怎么审案子充满威慑力?这也是像她所说的,是原本就知道只是说不出的?
江遥一双眼睛甚至忘了看歹徒,只顾盯着江琢上下打量。
江琢神情冷淡,似乎丢簪子穿破桌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淡淡道:“如若说谎,犹如此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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