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江月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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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藏着那把匕首,同肃王殿下一样,几乎同吃同宿。
殿下的心爱之物,便是她的。
可今日却栽在江琢手里,想起这件事她便咬了咬牙。
“怎么?”李承恪从浴桶中走出,脱掉亵衣换上浴袍,转身对香朵道:“你的神情不对,是不是出事了?”
梁州节度使府。
室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床上躺着的人生死未知,郑君玥在床头春凳上坐了,江琢提剑站在门口,随时提防抓着一张面具的余记远逃窜。
而余记远显然知道自己逃不了,所以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小儿无事吧?”
“无碍,”江琢道:“公子穿戴着金丝软甲,伤口很浅,将养些日子便好了。”
余记远勾头往床上看,待看到余煜宁胸口起伏、正沉沉呼吸着显然是昏睡了过去,他才稍稍放心。
“江寺丞的意思是,摊上了这事,我们一家老小逃不了了?”他讪讪地笑着,脸上的皮肤被扯动,因为并不是真心笑,这神情看起来便有些诡异。
“节度使大人说呢?”江琢看向余煜宁:“若不是本丞的金丝软甲,余公子今晚便殒命当场了。对方的杀手有多厉害,恐怕也不是你这府上护卫能抵挡的。”
“可恨!”余记远道。
江琢脸上有浅浅的冷笑。
到底是谁可恨呢?
你们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若不是自己察觉到那女杀手在外面,故意说出余煜宁将要配合调查的事,引出了杀手出来。恐怕这余记远还以为自己只要诈死,全家老小就没事了。
怎么会呢?
对方一旦怀疑有人知情,便会格杀勿论的。
“煜宁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迟疑片刻,余记远终于道:“自始至终他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余大人也坐下吧,”一直神情凝重听着他们两个讲话的郑君玥终于道:“看来今晚你要说很久很久了。”
这一夜似乎很长。
据余记远说,去年夏天同赈灾款项一同到的,还有一个自称叫余钱的人。“余钱”是他的假名,他说自己是宰相元隼的属下,要协调帮助余记远管理赈灾银两事宜。他带着元隼的手书信件,上面盖着印鉴。不过余记远刚看完那手书,便被余钱烧掉了。
为了掩人耳目,余记远特地把府中管家降职使用,让余钱做了新管家。
从那时起,银两便不在余记远的管控内了。
按照余钱的意思,东花厅被围起来禁止旁人入内,库银一车车拉进去,不光是银子,还有十多个匠人也被蒙着眼睛带进去。等十月的一天,余钱把他带进东花厅,给他看了密室和机括位置,告诉他说需要把密室毁掉。
那之后余钱便跟着库银一起消失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中,余记远假装整修东花厅,派了工匠重新整修装饰。但是他留了个心眼,那密室没有毁坏,只不过换了新的机括。十二月中旬,余钱回来了,他发现没有了进入密室的机括,便放下心来。
可余钱却仍然留在了节度使府,说宰相的意思是让他在这里再待上一年。
今年开春以后,逐渐有农户脱籍流离的事情发生。余记远越来越感觉大事不妙,便派府兵镇压管制。可不知道是什么势力作怪,流民里竟然有不少身手好的。他们引导着流民进京,一边又跟府兵抗衡,以至于流民彻底失控。
余记远这时明白事情已经兜不住了。
他让下属找了个会做人皮面具的江湖人,做了自己的面具想要装死了事。如今棺材里躺着的,是一直以来给节度使府送菜的菜贩,只因为身材跟余记远相似,便被他骗入密室毒杀。
而这时余钱忽然消失了,他计上心头又做了余钱的,把自己假扮成余钱。
他知道节度使暴毙是大事,京都肯定会派人来查。却没想到只三天不到,便被查了出来。
“事到如今,”余记远道:“下官只能恳求钦差大人饶过一家老小性命。”
他说到此处跪下叩首。
江琢的视线落在案上一盆墨兰纤细的叶子上,神情有些冷肃。郑君玥叹了一口气道:“余大人请起,如今已经不是本官是否饶命的问题了。”
“郑大人所言不错,”江琢转过头来看着余记远道:“如今是宰相大人是否让你活着进京的问题了。”
“你上当了。”
仆役小心侍弄擦干肃王李承恪的头发,香朵回禀间,视线便跟着仆役的动作在他的身上流连。可刚说到被冷不丁窜出的人击退的事,李承恪便突然这么说道。
香朵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去。
李承恪转过脸看她,眼神冷厉又深不可测:“恐怕是江琢察觉到你在窗外,故意说给你听的。然后引你去击杀余煜宁,借机引出节度使余记远来。只是本王很奇怪,你为什么不事先问问余钱呢?你知道他是我们的人。”
香朵垂头道:“余钱当时并不在屋内。”
李承恪皱眉:“万一余记远落在他们手里……”
“婢子会去杀了他。”
“好,”李承恪缓缓颔首:“你知道的,如果你没有用,便没有必要待在本王身边了。”说话间他眸子里闪过一丝警惕:“你今晚,动江琢了吗?”
“没有,”香朵连忙道:“虽然打了起来,但婢子并不敢伤到她。”
李承恪许久没有应声。他的视线落在床被上,晓山剑就放在那里。虽然没有说话,但气氛里却有层层威压让香朵几乎透不过气来,她揣测良久,终于道:“婢子跟她只过了两招而已,真的不曾伤她。倒是婢子自己……”
她说着抬起手臂,窄袖上一道血痕,显然是被剑划伤了。
李承恪这才似放下心来,他有些关切道:“不妨事吧?”
“没事。”香朵心中温暖,缓缓摇头,又道:“婢子虽然走了,但是让暗卫留下监视着他们呢。”
话音刚落,便听到响起了敲门声。香朵起身开门,正是留在节度使府里的暗卫。
那暗卫进门跪地道:“禀殿下,香朵离开不久,便有一个人从郑大人院子里出来了。”
“是谁?”
暗卫道:“瞧他的模样,应该是山南西道节度使余记远。”
李承恪的手重重拍在躺椅扶手上。
“可恶!”
京都长安节度使府。
“咚,咚咚。”
敲门声在东南角主人居所的正屋门框上响起,站在门廊下的护卫低声道:“小少爷,我们大人刚刚睡下不久。”
月光下岳萱的脸庞似勾画着一层银边,他微笑着道:“我知道啊,我就是要把他唤醒。”
话音刚落,门“哗”地一声打开,孟长寂只穿着黑色的真丝亵衣,揉着眼抱怨:“本节度使再过一个时辰便要上朝,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
说完便又要合上房门,可岳萱已经把拐杖伸了进去。门板拍在拐杖上,被阻得无法合严,孟长寂这才让过身子,让岳萱走进去。
“小草,关心则乱啊,”他叹着气:“你以前什么时候这样过。”
“刚收到梁州发来的信,”岳萱道:“长亭用了才驯化好的信鹰,显然这件事很紧急。”
孟长寂这才似乎重视起来,见那信还封在信筒里,显然岳萱还没来得及看。
是担心出了变故没有敢看呢,还是要让他先看?
孟长寂不想那么多,他接过信筒,掀开小小的铁皮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来。
“哟,”他惊道:“小女贼不错,找到余记远了。”
听到是好消息,岳萱这才把纸条拿过去细细看了。除了余记远,那上面还写了别的事。
“江小姐,”他忽然轻声道:“竟然也是足智多谋的。”
“那是自然,”孟长寂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重新躺回床上去,拍了拍床沿道:“如果是个呆傻的,早活不到今日了。我再眯一会儿,你要一起躺着吗?”
岳萱嘴唇微勾笑了。
“还是算了,”他转身道:“我怕你那个管家吴北如果清早见我从这里出去,不光克扣野山参,连饭都不给吃了。”
孟长寂没弄懂他是什么意思,翻了个身去。
等岳萱离去,他忽然又坐起来。
“来人,”他唤道:“取纸笔过来,本官病了,今日告假。”
余煜宁已经醒了,明日便是“余记远”下葬的日子,但是他送钦差卫队从府中出来时,明眼人都看出他脸上是带着些笑意的。
不光他,郑君玥看起来心情也不错,那个女寺丞拱手间神情也很和煦,似乎什么大事解决了。
除了他们,从府中还跟出一辆马车。车帘放下遮挡得看不清内里的情形,但从车轮碾压的痕迹来看,里面至少坐着一个成年男人。
这让盯梢的暗卫迅速报回去。
“看来说动了余记远,”肃王李承恪道:“如果是这样,郑君玥也不能留了。”
香朵垂头应了一声是,又问:“那还有一个人,也不能留吗?”
她问的是江琢。
李承恪便有些不耐:“说了不准动她,她是我的。”
香朵抬头小心看了他一眼,发觉提起江琢时李承恪的神情总有些奇怪。那不是喜欢或者想得到一个女人时的神情,那是有些纠结,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香朵凭借女人的直觉,认为这种心思距离喜欢仅仅一步之遥。
且是非常接近的一步之遥。
在梁州多留一日,显然便危险一日。
郑君玥向肃王李承恪辞行时,李承恪说他还要在这里管束流民,就不陪郑大人回去了。
管束流民……江琢觉得是为了撇清他们路上被袭击的干系吧。
郑君玥但笑不语,嘱咐李承恪道他已经往户部发函申请先拨五万两白银安抚灾民,其余的等他回京禀明陛下,自然会再派发下来。他特地拜托李承恪负责这一批赈灾银两的拨付,并说自己会回禀皇帝。
这也算是给李承恪上了一道枷锁,让他没有办法再动这一批银两。
李承恪神情和煦,说自己定当尽力。
这时候钦差卫队已经安排妥当,郑君玥和江琢跳上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东北方向而去。
梁州距离京城并不算远,若夜里休息,两日便可到达。若连夜赶路,第二日晨起便可到达京都。
江琢原本并不想歇,可郑君玥看了舆图,说连夜赶路会在夜间途径太乙山脉,恐遇到歹人。于是他们行了百多里路,夜间便在驿馆休息。
卫队把驿馆层层把守,江琢和衣而眠。
子时刚过,“咚”的一声,接着便听到了阵阵喊杀声响起。
驿官惊恐地去关门,一根带着火焰的弩箭直直射入他的胸膛。他后退几步跌下台阶,人死了,身上的火尚在燃烧。
江琢从房中出来,持剑攀上房顶。
而郑君玥手里攥着安国公印鉴,紧闭房门窗门,坐在桌案前一动不动。
“国公爷,”他口中不由得喃喃:“若你在天有灵。”
若你在天有灵。
若你在天有灵。
第一波的攻击便是淬火油点燃的箭矢,为的是把他们从驿馆里逼出来。钦差卫队早有准备,他们从二楼窗台往下泼水,浇灭火箭。与此同时驿馆内所有灯烛熄灭,这下黑压压的一片敌我难辨。
按照江琢的吩咐,钦差卫队人人左手捏着个铃铛。遇到有人靠近则松开铃铛响三声,若对方回应,则是自己人。如果对方没有铃铛,格杀勿论。
钦差持皇帝尚方宝剑代天子巡狩,若有路途中行刺杀之事,形同谋逆。
见火箭没有起到作用,喊杀声便又响起。江琢立在房顶往下看,突然便见那些刺客距离驿馆还有十数丈被迫停下来。林子里、官道上钻出许多人来,他们人人蒙面,跟那些刺客拼杀在一起。
若所料不错,该是孟长寂和萱哥的人。
原来就算自己已经住在了驿馆,夜里也是有人守护着的。
江琢神情微动。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肃王李承恪如今调令军中数万兵马,孟长寂的人就算再多,也是抵挡不过的。这么硬撑着,只能白白损耗。
想到此处江琢翻身下楼,找到丙字一号房,抬脚踹开房门。
“谁?”里面的人闷声道。
“跟我走!”江琢抓起他的衣袖,火把下可以看清余记远有些惊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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