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江月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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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平公主喘着气面露冷笑。

    “你是谁?”她开口道:“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宫。”

    江琢看着她也在笑:“我是最终赢了的人。”她开口道:“活到最后的人,没有被杀死的人,没有丢失本心的人。”

    “很厉害吗?”

    “很厉害。”江琢点头:“公主殿下,我很想问你一句,如果肃王不是战死了,你是不是也会杀了他?”

    “这需要问吗?”陈平公主因为疼痛咬着牙道:“不然本宫为何嫁女儿给他,他不过是本宫的棋子罢了,这次幸亏他死在了战场上,不然就算回来,也是毒酒一杯。”

    “我很想就地把你杀死,”江琢道:“为国公府、为肃王、甚至是为了皇帝陛下。可是我的师父曾经告诉我说,‘法令行则国治,法令弛则国乱。’故而我今日不会动你,你会受到审判。”

    她收剑站立,看战场上胜负已分,公主府护卫和禁军中听命公主的人已伏诛殆尽。

    她缓缓吐了一口气,准备去看孟长寂怎么样了。

    刚走了十多步,便听到身后一声凄厉的惨叫。

    香朵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陈平公主身边,正把刺入陈平公主胸口的剑抽出,口中道:“奴家没有师父!”

    烈火裹着所有能燃烧的东西冲天而起,噼里啪啦像是要把所有阴诡全部烧掉。在火焰前的这个院子里,江琢看着鲜血和尸体之上那个满脸恨意的女子,心中除了惊诧,更多的是同情。

    无论肃王如何对待香朵,对香朵而言,肃王始终是她的天,是她忠心效忠的主人。

    香朵也在看她。

    “江小姐,”她嘴角一抹惨淡的笑:“殿下跟小姐一同去太和山阻截敌军,是不是为了救小姐而死?”

    原来之前要杀她是为了这个。

    “不是,”江琢缓缓摇头:“肃王殿下勇斗突厥第一勇士,为救大弘百姓而死。”

    香朵微微闭了闭眼睛,竟转身向大殿外而去。

    “站住!”有人这么喊着:“虽然公主谋逆但是不可动用私刑,你是谁?快快弃剑就擒!”

    香朵并没有停下,似乎没有听到这话,一路不管不顾往宫外杀去。

    江琢当然能够阻止她,但是如今不知道孟长寂如何了,且对香朵心怀怜悯,便没有管她。

    瞧一眼院内,见郑君玥和邓泰虽然满脸黑,也终于没有受伤。

    她快步朝殿后寻去。

    大火刚烧起来时,郑君玥距离皇帝的尸身很近。

    这一方面是因为有些担心江琢,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大臣又是宗亲,被裹挟着向前,便离皇帝近些。

    所以逃出来便有点迟。

    大火烧起来,殿内便无人纠结皇帝是如何死的,无人想起皇帝还躺着呢,鸟兽般奔逃着往窗口去。郑君玥回头看了一眼直挺挺躺着的皇帝,有一瞬间的迟疑。

    要不要带出去呢?

    听说死人都挺沉的。

    他抬过最重的东西是一头烤全羊,除此之外,他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出力。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京兆府府尹邓泰。

    郑君玥之前跟邓泰不太熟。邓泰官职不低,但是刺头一个,心中只有案情,说话难听不讨人喜欢。若不是岳父家势大,朝中人人给他些面子,恐怕没几个人待见。

    之前安国公府翻案后,他曾经见过邓泰几面。听这人说话,似乎是向着国公府的。待后来岳萱认祖归宗,他们在国公府跟岳萱一起聊起朝政,邓泰头头是道,郑君玥才高看了他一眼。

    可是现在,邓泰逆着人群向皇帝尸体奔来,似是全不把生死当回事。待他到了龙床旁把皇帝裹在锦被中,郑君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邓大人,”郑君玥用帕子捂住嘴唤道:“都什么时候啦,快跑吧!”

    “不能把皇帝留下!”邓泰大声道。

    郑君玥顿时心内惭愧。

    同样在朝为官,看看人家邓大人,这才是忠君爱君,这才是肱骨之臣。

    这么想着,便听到邓泰道:“烧糊了就不能分析案情!江寺丞说的话若被人质疑,便没有凭证了。”

    烧糊……

    他果然心中只有案情。

    堂堂一国之君在他眼里,只是会烧糊的尸体而已。

    也罢!

    郑君玥上前搭把手:“本官助你!”

    俩人在烟熏火燎的大殿中抬着皇帝的尸体,这中间有着火的帐幔落下,邓泰更是俯身用头护住皇帝的脸。

    奔到殿外,把皇帝的尸身放在安全些的地方。郑君玥喘着气抹一把脸上的汗,感觉大火仍然炙烤着他的脸。

    “邓大人,”他看着拼杀中的逆党和禁军护卫,心有余悸道:“咱们用不用去帮忙?”

    “不用,”邓泰蹲在皇帝身边:“咱们守住皇帝的尸身便好。”

    好,好,谁让如今皇帝在邓泰心中是一桩案子呢。

    俩人就这么守着,郑君玥觉得今日的邓大人分外威猛,分外可爱。跟这样的人同朝为官,其实才是福气一件。

    若这朝中都是邓大人这样的好官,他以后可以多开口说些话了。

    出乎意料,当岳萱赶到皇后居住的立政殿时,这里竟然分外安静。

    与别处不同,这里不遮不掩地由公主府护卫拦在殿外。解决他们很容易,岳萱带来的五城兵马司人马只一吓唬,他们便缴械投降了。

    岳萱便抬脚匆匆走进院子。

    院内没有护卫,抬眼见青石地板上死了两个护卫一个内侍,想必是公主府侍卫刚来时遇到了不小的抵抗。岳萱安排五城兵马司围住大殿,从殿后缓缓靠近。他正要推开殿门,却听到了内里的说话声。

    竟然是原本应该被关在牢中的元隼的声音:“娘娘莫要执拗,不管谁做皇帝,您都是嫡亲皇太后。现下只要在这封手书上印上您的凤印,我敢保证,齐王和娘娘都能平安。”

    “你休想!”这是皇后殿下的声音:“你们蛇鼠一窝,妄图用本宫引齐王来此。本宫就是死了,也不给你们这个机会。”

    说着便是衣襟撕扯的声音。

    岳萱再不等待,猛然踹开殿门。便见皇后正用凤钗刺进自己的脖子,而元隼抓住她的衣襟,想要阻拦。

    “母后!”他大呼一声上前阻拦。

    皇后见此收手,虽然刺破脖子流了血,却并不严重。岳萱刚想松口气,却见元隼趁势抓住那把凤簪,又一次抵住了皇后的脖子。

    不再阻拦,却是施暴。

    “你放手!”岳萱厉声道。

    “你没有死,”元隼看着他,神情有些意外,接着便是担忧:“那么陈平她……”

    “或许死了。”岳萱向前两步:“若不想跟她一样的下场,你该收手了。”

    “不!”元隼脸上一抹悲色,他摇了摇头道:“若陈平死了,你们都要陪葬。这第一个人,便是你的母亲。”

    皇后眼窝中蓄满泪水,却强忍着不哭,她看着岳萱,这个失而复得却跟自己并不亲近的孩子,颤声道:“承豫,你不必管母后。母后这一生,做的最大的错事,便是那一年他们说你死了,没有亲自去验看那孩子的尸体,让你流落宫外,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如今你回来了,好好做你的皇帝便好。要做明君。”

    她说到此处,突然按住元隼的手,竟是要自戕。

    正此时,“噗”的一声,一根箭从后刺入元隼的身体。那是五城兵马司兵将从殿后包抄而来,一箭夺了元隼性命。

    岳萱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了被元隼带得险些跌倒的皇后。

    “母后。”他扶着皇后坐下,轻轻取过她手中的凤钗。

    皇后看着他,似是想拥抱,似是想抚慰,又似想痛哭。可她什么也没有说,脸上有些尴尬有些自责,双手攥了攥衣襟,低声道:“没事了吗?”

    “没事了。”岳萱开口道:“贼人终会伏诛的。”

    “你父皇……”

    “父皇确实驾崩。”

    两人静默一瞬,岳萱扶着皇后坐在椅子上。护卫见状纷纷离开寝殿,这殿内便只余母子二人。

    一只撞入宫殿的蜜蜂“嗡嗡嗡”叫着盘旋,打破殿内的沉寂。岳萱慢慢起身打开一扇窗户,看蜜蜂碰撞着飞走。

    转身时,听到皇后细微的声音:“你恨母后吗?”

    岳萱转过身走到皇后面前,撩起衣服下摆跪地:“儿子不孝,让母后担忧了。”他的额头磕在地板上,皇后惊讶间要扶起他,岳萱却没有起来。

    抬头时,看到皇后的泪水掉下来。

    “都怪母后,”她说:“那时知道有人对你和陈王心怀歹意,母后日日守着,却还是没能护住你。”

    “不是的,”岳萱摇摇头:“儿子有记忆,那时母亲看护得很好,是儿子怕了,宁愿偷偷离开,也不想待在宫里担惊受怕。”

    “你……”皇后一时语塞。

    原本以为他是被歹人掳走,却结果是自己走的?那这些年没有想过回来跟自己相认吗?

    “母后,”岳萱缓缓道:“每年八月二十日母后生辰,儿子都斋戒一个月为母后祈福。儿子想着你有兄长,自然可以无忧。万一儿子回来,免不了让您在儿子和兄长之间为难,若牵扯到皇位争抢,便是把一点亲情也争得面目全非了。可没想到……”

    没想到陈王中计,安国公府又覆灭。所以才会出现,才回到朝堂。

    皇后心疼得哭起来。

    岳萱这才起身,轻轻拥住她的肩膀拍抚她:“母后,儿子从没有寄人篱下过。安国公府的每一个人,对儿子都如同脉亲族般呵护。为了给他们复仇,儿子要大开杀戒了。”

    那些关入大理寺监牢的大臣,那些公主同党,那些藏在角落里以为可以躲过这一劫的小人,这一次务必肃清。

    血债要用血来还,肉来偿。

    他不是柔软的人。

    皇后沉沉点头,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待大局稳定,本宫要厚待安国公府后人。”

    江琢在崇光殿后一个小庑房里找到河南道节度使孟长寂。

    他直直地躺着,胸口仍有呼吸。太医已经剥开他的衣服,在伤口处涂抹了厚厚的金疮药,再用白布缠裹。

    江琢坐在他身前,问太医道:“孟大人如何了?”

    “虽然失血,但还不至于致命。”太医答。

    江琢放下心来。

    又等了一会儿,孟长寂仍然没有醒来。江琢怕他受凉,把沾着血迹的衣服重新盖在他身上。见他手里仍握着刀,又轻轻掰开手指,把刀取下。

    这动作碰触到了他,孟长寂忽然抓握了一下,握住了江琢的手。

    “芽儿……”他梦呓道:“要活着。”

    江琢心内狂跳一瞬,甩开了孟长寂的手。

    “混蛋!”她骂了一声。

    此时刚巧长亭赶来,有些疑惑地怔在门口。

    “他如何了?”

    江琢起身问道。

    长亭知道她问的是岳萱,便拱手道:“主人很好,差唤我来护住小姐。”

    “我没事,”江琢搓了搓不久前被孟长寂握住的手,有些尴尬道:“把……嗯,孟大人抬回去吧。”

    寻了几个内侍,拆掉半块床板,便把孟长寂放在床板上抬起,江琢陪着往宫外去。

    路上五城兵马司正在清理漏掉的反贼,有大臣坐在台阶上斯文扫地痛哭出声,有宗亲皇室心有余悸地到处乱走。

    江琢什么也不想做了。

    她抱着孟长寂的大刀,走路的脚有些发虚。

    真是奇怪。

    不会是孟长寂中了什么毒吧。她心想,要不然自己怎么被他握了一下,就走不好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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