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江月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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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经》这样晦涩难懂的,萱哥也基本上能通读记忆。
有一次看到兴起,还跟江琢解释过最可怕的,濒临死亡的脉象是怎么样的。
所以江琢的脸色变了。
“什么是越来越慢了,是无胃、无根、无神那种吗?”
她竭力保持镇定,但是声音还是变了。
无胃之脉,邪盛正衰,胃气不能相从,病情危重;
无根之脉,三阴寒极,亡阳于外,是虚阳浮越的征象;
无神之脉,则如屋漏残滴,神气涣散,生命即将告终。
岳萱看着江琢的眸子,看她因为紧张瞬时发白的脸,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那么凶险,”他开口道:“只是的确神气涣散,而且跳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这样变慢的速度如果得不到矫正,或许十日之内……”
“如何?”
岳萱没有再说,可江琢懂了。
心脏每跳动一次,脉搏跟着跳动一次。脉搏慢到最后,意思是心脏停止跳动,人便死掉了。
怎么可能……
他的伤并不重啊。
虽然刺进肌理,但是伤口已经止血,也没有溃烂的迹象。
“他是怎么受的伤?”岳萱问。
江琢握了握腰间的剑:“在崇光殿外,为了救我,被香朵刺杀。”
室内静了一瞬,岳萱眼中几分警惕道:“香朵?可是肃王府的香朵?可有查过伤口是否有毒吗?”
作为天下最大消息组织“雀听”的首脑,岳萱知道肃王身边重要暗卫的底细。
香朵擅毒,她的兵器上也多带毒。
“我去找她!”江琢站起身来。
眼中有坚定和冷冽划过。
如今宫禁比之前严格百倍不止。肃王府的腰牌不再管用,香朵几经周折才混进宫,找到了淑贵妃平日里居住的鹤辰宫。
皇帝大丧之日,梓宫停在灵堂,淑贵妃原本应该跟随皇后及其他嫔妃在内斋戒跪安。可如今鹤辰宫外被护卫把守,显然是把她禁足在内了。
想起皇帝殡天后宫内权柄都在皇后一人手里,香朵便有些惴惴不安。
淑贵妃是躺在床上的,伺候的宫婢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想必若不是有皇后调派着,恐怕已经要做鸟兽散了。
“你来做什么?”似乎老了许多的女人看着一身宫装打扮的香朵,勉力抬了抬眼皮。虽然隔着龙凤帐幔,但香朵还是看出来淑贵妃的脸有些瘀肿。
“肃王殿下战死了。”香朵跪地低声道。
淑贵妃直直坐起来,身上的颓然之色瞬间化为厉色,喝骂道:“你当本宫是聋子吗?本宫的儿子战死,用得着你这个贱婢来禀报?”
她说着拿起玉枕摔在香朵身上,虽然警惕间香朵迅速躲避,可肩膀还是被砸得生痛。
“他是个蠢货!”淑贵妃骂道:“那么多人帮他,他却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到。还敢死!敢死!他这是不敬不孝,是懦夫是蠢货!本宫要让他的尸骨烂在泥里!不入王陵无人跪拜!”
香朵猛然抬头,一张脸上又惊又怒。
“贵妃娘娘怎么能这么说?”她一双眼睛似乎要从眼窝中爆出,恨恨道:“殿下为国尽忠如何便是懦夫?殿下以一己之力守住高奴城如何便是蠢货?娘娘说有人帮他,可知道他的妻子盗走城防图吗?可知道公主殿下是在利用他吗?比殿下阴损可恶的人遍地都是,可娘娘贵为殿下的母亲,竟然如此诋毁侮辱自己的孩子?香朵今日是来错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淑贵妃何时听过这样的抢白,她从床上挪下脚,“啪啪”甩了香朵几个巴掌。
香朵没有躲避,只冷冷盯着淑贵妃。
盯得贵妃收手,看香朵的脸被套甲刮破,流出血来。
“你是个什么东西?”淑贵妃咬牙道:“本宫豢养你到十四岁才送给肃王,这才几年,你就变了心智?”
香朵抿了抿嘴,脸上的疼痛像着火一般,然而她直直盯着淑贵妃的眼睛,冷冷道:“贵妃只是把香朵当做野狼般养着,当做杀人的刀使唤着。肃王虽然也在利用香朵,但是下雨时他也曾借给香朵一件衣袍遮身,香朵病时,他也曾嘱咐医官好好看治。肃王给香朵的,不知要比贵妃好上多少倍。”
“哈?”淑贵妃失声笑了,她摇摇晃晃站直了身子,只穿着亵衣扶住妆台。
“好?好有什么用?慈母多败儿,本宫不能把他当公主般养着。他病时,本宫也逼着他读书;他伤时,本宫逼着他习剑;他小时候哭闹,本宫把他打得不敢吭声。本宫要养出一个皇帝来,娇生惯养,如何能堪大任?”
皇帝是这样养出来的吗?
可那岳萱,明明不管皇后还是安国公府,都是人人敬爱呵护。
香朵没有做声。
她要等着淑贵妃冷静下来,自己好说出此次进宫的目的。
终于,淑贵妃喃喃自语半晌,声音小了下来。她眼睛里流出泪水,伤感道:“可如今本宫唯一的儿子死了,死了,什么都没有了。皇位、江山、太后位,都没有了。”
香朵趁机转向淑贵妃,开口道:“殿下虽然死了,但是肃王妃怀了殿下的骨肉。请贵妃娘娘恳求皇后,看在肃王战死的份上,允许他的骨血降生吧。”
她说着重重叩头。
肃王虽然战死,但淑贵妃已经被指证曾对幼年的二皇子痛下杀手,而他们母子更是安国公府倾覆的罪魁祸首之一。如今皇帝驾崩,最有可能做皇帝的是自小养在安国公府的李承豫。再加上元静姝是谋逆公主的女儿,被怀疑偷盗了城防图。
香朵想不出有什么原因皇后会让肃王妃诞下子嗣。
除非淑贵妃去低声下气恳求皇后,除非皇后想留一个宽宏大量的名声。
“骨肉?”原本已经坐下的淑贵妃忽然又站起来。她清丽的脸上神情变幻,从焦虑到舒展,从绝望到惊喜似乎只是一瞬间,这之后她快走几步抓住香朵的肩膀。
“骨肉?她怀了肃王的骨肉?”
“是。”香朵道:“昨日奴婢找了五个大夫来看,都这么说。”
她也因此没有杀了元静姝。
“哈,哈,哈哈,”淑贵妃大笑三声,脚步踉跄间坐在床上,又突然起身去开窗户:“子嗣!子嗣!”她大声道。
香朵连忙拦在她面前,低声道:“切莫让别人听了去。”
“怕什么?”淑贵妃兀自笑着,突然又搓搓手去拿纸笔:“子嗣,我儿承恪要诞下子嗣了。太子虽然有子嗣,但是废太子怎么能担当重任?别的皇子也没有子嗣。若他们都死了,是不是我孙孙会做皇帝?是不是?”
这话已经大不敬又有些疯癫,香朵连忙去拦她。淑贵妃挥开香朵,把案上绢纸展开,用毛笔蘸了墨水,定在原地。
“写什么?对了,写传位诏书。”她的眼睛里浓浓的执念,神情欣喜若狂:“传位给皇孙不是没有过,就写传位诏书。本宫写好,你去盖上玉玺。”
香朵惊讶地看着她。
淑贵妃的手忽然又停下,猛然站起身子。站得太快,那笔上饱满的墨汁淋了她一脸。
“啊!”她叹道:“还是要先把岳萱杀了,把老四老五也杀了。老四是宫女生的,老五的母家是做什么的?啊!本宫想起来了,是种地的,哈哈哈……”
她说到此处忽然狂笑起来,伸手去拿墙上装饰用的无刃短剑。香朵连忙拦住,惊骇道:“娘娘你怎么了?”
淑贵妃挣扎着甩开她的手,打开寝殿大门,穿着亵衣便往外跑去。边跑边喊:“杀了他们!他们那些卑贱的皇子!杀了!”
护卫被惊动了,眼见淑贵妃冲过来,用刀剑格挡着她把她丢进院子。
“快请太医。”有宫婢战战兢兢道。
香朵站在屋子里怔怔。
恐怕请太医也没什么用了。淑贵妃这样子,必然是悲喜交加之后疯癫了。
“做皇帝?”香朵口中低声喃喃:“像奴婢这样的人,能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还要做皇帝呢?开开心心活着不好吗?”
眼下淑贵妃是指望不上了。
香朵偷偷潜出宫禁,想起一个人来。
而那个人,正站在宫城外,双眼冷冽地看着她。
江琢。
“是要受死,还是陪我走一趟?”
江琢这么问。
香朵心中那一簇希望的火焰燃烧起来。
“但听江寺丞吩咐。”她垂头道。
很快,她到了节度使府,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孟长寂,以及同样守护在病床边的二皇子李承豫。
“齐王殿下。”香朵跪地叩头。
作为肃王府最好的暗卫,她曾经监视过岳萱。可无论她如何提防,岳萱总会发现自己在被人偷窥。所以对于她来说,眼前的齐王是不可捉摸又可怕的存在。
但齐王显然对她的存在并不在意,只是颔首。
“孟大人中了你的剑后就没有醒来,所以我们想问问,你剑上有毒吗?”
香朵点头:“有,但是奴婢的剑因为曾随肃王殿下在战场上拼杀,斩敌无数,早就被血洗去了多半药性。”
那倒也是。
剑上淬毒不易,需要反复涂抹。而香朵之前的确是在战场上,那剑就算有再多毒,也被敌人的血洗净了。
“而且,”香朵又道:“奴婢的毒只是让伤口加速溃烂心脏骤停,没有这种不死不活的毒。”
不死不活……
江琢的心揪了一下。
“你知道自己说谎是什么下场吗?”她的声音冷冷的,却给人无尽的压迫感。
“知道,”香朵垂头:“如今这天下都是齐王的,奴婢不敢在齐王面前耍花招。”
原本以为孟长寂是中了自己的毒,自己解毒时可以提条件。但是她来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中毒,只是昏迷不醒。香朵有些失望。
可是江琢,这江琢总让她想起别的事来。
肃王曾说过芽儿活了,曾说江琢就是岳芽,曾为了捉住江琢不惜毁了婚宴,更是跟她进山抗敌。而关于香山寺,关于孟长寂,香朵更是知道不少事……
无论对不对,撞撞运气吧。
只要能保住肃王的骨肉。
香朵忽然抬起头来:“奴婢想到是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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