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最后一个字从唇边飘落,乱坟坡忽然起了细细微风,似有无数私语喃喃从土地下面浮出,朝着顾茫奔涌而去。顾茫的周身笼上一层幽蓝色的灵火,过了片刻,那火焰彻底和顾茫融在了一起。 四周渐渐亮起来。 顾茫站在了林韵残存的记忆里。这是一个黄昏,一个约莫七八岁大的男孩哭着跑回绣坊,他浑身上下都是泥,像是刚刚在水稻田里头打过滚的瘦猴。 “爹!娘!呜呜!” 机杼边织布的女人忙站起来,里间忙碌的男人也探出头来,一看男孩的凄惨模样,笑骂:“这小没出息的,又和苏巧打架了?” “我没有和她打架!我只是想带她去城里看耍猴玩,谁知道她不听我的,还说,还说……”男孩抽噎一阵,放声大哭起来,“还说耍猴不如耍我!就把我踹到稻田里头,还拿石子砸我!!” 顾茫想到墨熄说过的话,心道,这个男孩想必就是林韵了,这两位自然就是林韵的爹和娘。 林父哈哈笑道:“你比她大,还是个男子汉,却天天被她追在屁股后面打,你还哭呢,我都替你羞羞羞。”说着在脸上刮了两下。 林母则回头瞪了眼丈夫:“好了,能不说风凉话吗?来了韵儿,跟娘去后院冲个澡,看你浑身上下脏死了,苏巧也真是不像话,丫头家家的,皮的和个山匪似的。改回头等她娘的病好了,我一定要去她家说道说道,女孩子这样养哪儿成啊,以后看哪家敢要。” 当爹的还是笑眯眯的,冲林韵眨了下眼睛:“漂亮就行,儿子你说是不是?” 林韵噎了一下,吹出一个带着泥点的鼻涕泡,没说话。 顾茫看见他没被泥巴遮住的脖子根涨红了。 母子俩拖着手往后院走,当爹的想起什么似的,扯着嗓子吆喝了声:“哎,孩儿他娘,弟妹的病还没好呐?” “没呢,昨儿刚去瞧过她,在家歪着呢。她要好了,苏巧能跟个上山皮猴似的到处乱窜?回头我杀只鸡炖了,你端去给他们家补补吧,我看苏巧她爹最近也累得够呛,说话老咳嗽来着,别一家俩夫妻都病了,那可麻烦。” 林父就乐呵呵地笑:“我家婆娘就是嘴狠心善,得了,你炖好了跟我说,我给他们家送去。” 顿了顿,忽然扯嗓问儿子:“哎,要不韵儿你给苏巧家送去?” “我……”林韵的脸红简直从泥壳子下透出来,最后犹犹豫豫道,“去就去,我又不怕她。” 他说完,跟着母亲转去了后院,消失在门框边,不见了。 四周渐渐暗下去,等光线再次亮起来的时候,顾茫发现他已经不在绣房里了,而是站在莲生镇的郊外。 日子应该没有过去太久,林韵他们一家还是穿着夏天的衣裳,迎头立于酷暑炎阳之下。 可这却已是一场葬礼的情形。 一个比林韵还要小的女孩子披麻戴孝,正是苏巧。苏巧穿着对她而言过大,像布口袋似的丧服,跪在坟前哇哇大哭着,瘦小的肩膀一抽一抽。 周围来帮忙的乡亲们叹息低语,有的妇人揩着泪,有的则满眼同情,不住摇头。 “多可怜,这么小的一个娃娃,爹妈一块儿走了,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唉,有什么法子,得了那种疫病……幸好女娃子还小,没有帮着杀猪割肉,不然也被病畜的血染上了,那就三个人都没了。” “小姑娘太命苦了……” 人群里头,林韵仰起脸,悄悄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娘。” 林母摸着他的头,将含泪的眼从女孩儿身上挪开,垂眸拭泪,问道:“怎么?” “娘……咱们……咱们要不把巧妹接回来住吧。”他小心翼翼地说,“不然……不然她能去哪里?” “这……” “昨天你和爹爹就在商量呢,我听着了。阿娘,咱家虽然不富裕,但如果留巧妹一个人住她原来那家里,屋子里空荡荡的,她爹爹妈妈都不在了,多可怜啊。”看母亲面露犹豫,林韵说,“让她跟我们一块儿过吧,她手脚灵快,能帮你们忙。如果你们……你们怕饭不够吃的话,我、我可以少吃点。” 林母泪光闪烁地看着他。 林韵几乎是在恳求了:“你们真的不用特别费心照顾她的,我都会做好……” 声音渐弱,光线又暗下去了。 顾茫心中却在思忖:好奇怪,按先前客栈掌柜的说话,林韵成亲之后就没有再和自己父母有什么联系,听起来是个冷血薄情的不孝子。可这个记忆里看来,林韵不但不无情,反而心肠善的很,甚至好像还很喜欢他的苏巧妹妹,只是苏巧并不在乎他罢了。 那后来又是怎么…… 顾茫没有来得及想完,四周的光线已再度开始盘扭,但这一次场景没有很快定下来,他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一闪而过的碎片——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