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江月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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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厥首领及副将已死,三千残部退入多巨石的山顶,以地形为屏障,顽强抵抗。

    江琢和肃王李承恪带领的军队死伤近两千,算是以少胜多大获全胜。

    只是李承恪死了。

    山坡上的风夹杂着未燃尽的火药和泥土味道扑入人脸,江琢觉得眼睛酸涩一瞬。她捡拾起李承恪身边自己的匕首和长剑,金丝镶嵌的剑柄上还有些微温度,不知道是李承恪的,还是这山间的暑气。

    他死得很安详,跟千余大弘将士一起,死在抗击敌军的战场。

    休整之时,江琢和兵将们一起,就地挖坑掩埋肃王。因为他身份特殊,随后还会有礼部官员前来成殓而回大葬入皇陵。

    手上沾满泥土起身时,江琢忽然想起岳芽的尸体是李承恪掩埋的,如今又轮到她掩埋对方。到此时,她终于对他全无恨意,只当他是自己的战友。

    遥望山顶死守的敌军,江琢目光一缕冷色看向天空。这时信鹰回来了,且带来了岳萱的信。

    据孟长寂探得,还有一万余突厥兵马已经绕道靠近京都。

    那么,接下来应该迅速解决山顶突厥残部,回援京都。

    江琢让信鹰送回他们已经胜利的消息,又派人给孟长寂送信,告知不必来援,应迅速支援京都。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来举起晓山剑:“将士们,为肃王殿下报仇,为死亡将士报仇,为大弘百姓报仇,攻上山顶!”

    京都皇宫崇光殿,殿门紧闭,皇帝不停地踱着步子,额头沁满汗珠。

    “陛下,听闻突厥人已经在城外扎营。”内侍禀报道。

    皇帝没有吭声。

    过许久,又有禁军递来消息,说突厥人准备攻城。

    话音刚落,便听到“轰”的一声撞击声传来,是突厥攻城车在击打城门。四面里从寂静到喊杀声一片似乎只是一瞬间,接着有石块落下的声音,应该是京都开始防卫了。

    “肃王呢?”皇帝喊道。

    “禀陛下,肃王殿下在守高奴县城。”

    “都什么时候了还守高奴?这是不准备管朕了吗?逆子!去把他叫回来!”

    可是不守高奴,难道要把城中百姓送给突厥人吗?

    内侍唯唯诺诺退下,过了不久又慌慌张张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禀告陛下,肃王在太和山战死了!”

    “什么?”皇帝双腿微软蹲坐在龙椅上,有些惊慌的样子。

    来不及悼念肃王,他想的还是自己该怎么办。

    “那现在是谁在守京都?五城兵马司他们有那个能耐吗?”

    “回禀陛下,现在是二皇子和宗室大臣们一起守京都。”内侍抹了一把泪水道。

    二皇子。

    皇帝想起来了。不错,他还有这么个儿子呢。

    且这个儿子是出自安国公府。

    总算是有一线希望吧。

    皇帝叹了口气。

    “紧闭宫门。”他下令道:“任何人不准出入。”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女声在殿外响起:“臣妹来陪皇兄一起守着宫城,可好?”

    陈平公主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如果皇帝此时出去看的话,他会发现崇光殿四周的禁军护卫都已经倒在地上。而陈平公主身边,却站着百余公主府护卫。

    “你来做什么?”皇帝有些紧张,待他发现刚刚出去要传令的内侍抖如筛糠地回来,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太对。

    “陛下!”内侍哭道:“外面,外面都是公主府的护卫。”

    “大胆!”皇帝直起身子看着陈平公主,厉声道:“他们怎么能进宫?他们怎么进来的?”

    “很简单,”陈平公主道:“因为这崇光殿旁边,有一条通往宫城外的密道。”

    皇帝的脸白了。

    纵使他不太聪明,也终于明白陈平公主之前到宫中说的那些,都是为了让他提心吊胆,让他搬到这号称易守难攻的崇光殿里。

    “好了,”陈平公主看向外面,喝道:“把守此处,任何人不得进入。”

    又转头看皇帝,一双眼睛透着凶光:“这皇位,皇兄也坐了许多年,不如换臣妹坐一下可好?”

    京都宽阔的城墙上如今遍地都是燃烧着火油的箭矢。

    岳萱牵着岳曾祺的手,静静地站在一处有遮蔽的塔楼后。

    第一波攻击是箭,漫天箭矢飞去,更有许多射来。

    第二波攻击是石,投石车把巨石投下砸中对方的攻城车,也有石块飞上来,砸得城墙颤抖一瞬。

    第三波攻击是攻城车和云梯,突厥人沿着云梯向上,纵然被割断被掀翻,仍然不死不休往上攀爬。

    “怕吗?”岳萱这么问身边的孩子。

    “叔父不怕,侄儿便不怕。”岳曾祺手里攥着一个匕首,声音响亮。

    “好孩子,”岳萱道:“咱们现在就是要守着,守到天亮,援军就来了。”

    在岳萱的指挥下,城中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内的男人全部编入战营,女人们则负责烧火做饭搬运军械。他一身白衣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众人无论在放哨还是在作战,只要扭头看到他,心中便似被抚慰般平复。

    有什么可怕的?

    二皇子陪着大家呢。

    岳家人陪着大家呢。

    攻城一整夜,到天亮时,城门依旧被防守得很好,只是城上兵将渐渐有些力竭。岳萱凝神往城下看去,见突厥军后原本整齐的军阵突然被挖开了一个口子,接着鼓声擂响。

    “咚!咚!咚!”

    那是大弘的战鼓!

    援军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接着百姓们便欢呼雀跃起来。

    有哨兵跪地报道:“禀齐王殿下,河南道节度使率一万兵马来援西城门。”

    又有哨兵跪下:“禀齐王殿下,大理寺丞江小姐带数千兵马来援北城门。”

    来报的哨兵越来越多。

    “禀齐王殿下,河东道两万兵马来援东城门。”

    “禀齐王殿下,山南道一万兵马来援南城门。”

    ……

    岳萱一直沉沉的神情里没有放松,只是眼角有了笑意。

    如此,全歼敌军便好。

    很快,城外突厥兵马后退中被各方大弘援兵围歼,接着城门打开,主帅们带亲随入城。

    孟长寂一双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直到看见江琢笔直地骑马进城,才放下心来。

    岳萱也在看江琢,直到她抬起头,虽然疲惫却眯着眼睛对自己一笑,岳萱才觉得心中安稳。

    和许多年前一样,他在城门旁,等着她得胜归来。

    和许多年前一样,她是妹妹,却护着自己。

    岳萱心内温暖,手中的岳曾祺已经挣脱开他,迅速地向江琢跑去。

    人多,别惊了马。

    岳萱这么想着要阻拦侄子,却见城中有了喧嚣之声。朱雀大街上一队人马护着一辆快速驶来的马车。

    一个宫内总管太监,两名护卫模样的人。

    总管太监驶近了人群,慢条斯理地展开手中黄色的卷轴,大声喊道:“听旨——”

    众位兵将、大臣连忙跪地听旨。

    江琢跪下时,才发现身边跪着孟长寂。

    人这么多,不知道他是怎么挤过来的。

    她看到孟长寂额头一道黑烟,脸上几滴血,身上的衣服也很脏,洁癖如他,不知道是如何忍受的。又想起估计自己也不好看,便向他露出一个俏皮的神情,孟长寂似想说什么,却抿嘴没有说。

    江琢发现他的脸红红地,有些奇怪。

    跪地听旨的确不是能说话的时候,故而她也没有问。

    这时候他们听到了圣旨。

    原来那是太后下的懿旨。

    总管太监说——

    皇帝听闻肃王死讯,忧伤之下殡天!

    刚刚因为全歼突厥主力带来的士气高涨和欢庆气氛一时间坠入冰点,人群中孟长寂迅速起身道:“不可能!”

    “孟大人,”那太监哑着嗓子道:“如何不可能?大人你刚刚进来京都,并不在后宫。”

    孟长寂有些语塞。

    他之所以知道不可能,是因为知道皇帝自私阴狠的性子,不会因为死了一个儿子便心伤暴毙。

    “我虽然不在宫城,”孟长寂道:“却可以找禁军守卫打听,可以问皇帝陛下殡天时身边伺候着的人。”

    然而太监只是摇摇头,似乎不想多说什么。

    便有大臣问道:“如此仓促,陛下可有留下传位诏书吗?”

    “有,”太监道:“诏书在此。”

    便有大臣从太监手中接过诏书,看过以后传阅。

    “如何?”有人离得远些,因为看不清楚问道。

    看过的蹙眉道:“陛下要传位给最小的皇子李承琅,请陈平公主监国事。”

    “什么?”人群乱成一团。

    李承琅年仅三岁,放着成年皇子不用,为何要传位给最小的儿子?

    主少国疑,陛下怎么会下了这样的命令?

    且就算要传位给小皇子,宫中还有皇后,为何要公主监国事?

    官员就要反驳,便见禁军由统领赵莽带领,要护住宣旨太监。

    孟长寂脸一黑。

    这个赵莽,原来是陈平公主的走狗。

    按大弘朝建朝百年的法度,各节度使和诸侯是不允许带亲兵入京都的。而禁军只服从于皇帝,等同皇族贴身护卫。

    京中禁军约万人,分布在皇城和城防各处。赵莽这个禁军都尉,可谓是既有实权又得陛下信任。

    如今由他护着太监总管,那意思是他也站在太监总管这边。

    可是,底下还跪着一个帝后嫡子呢。他虽然在外养了十多年,但却是经陛下承认在祖庙认祖归宗过的二皇子齐王殿下。

    虽然没有大的动作,但是众人的视线都看向岳萱,等着看他的反应。

    是遵从圣意辅佐幼弟继位呢,还是藏不住自己争夺帝位之心当场反驳呢。

    众人默默等着,可岳萱没有动,人群中有一女子却站了起来。

    正巧她身边的孟长寂起身更早些,如今两人站在一起,倒是显眼得很。

    “公公,”江琢脸上带着肃穆之色,抬手道:“本官乃大理寺丞江琢,刚才瞥了一眼传位诏书,想斗胆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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